第二十九章 徽印(1 / 1)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大概吧。
羅德迷迷糊糊的,他只記得有人在抬自己,天搖地動,晃來晃去,當最後停下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查看什麼了,昏昏沉沉地睡下,在不久後醒來。
睜開眼瞳,室內一片昏暗,羅德試着起身,但身體傳來一陣痛楚,腦海里迴蕩着酒後的異感,他努力地坐起,靠在牆邊。
醉酒的記憶逐漸清晰,羅德起初有些恐慌,好在回憶全部後,他意識到自己沒有做什麼出格事,反而因為酒量太小而顯得滑稽。
啊……真糟糕啊。
羅德向來不擅長飲酒,他酒量很小,隨意喝點都容易醉倒,記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時,便是和家裏人告別,而後前往舊敦靈。
舊敦靈,一座美好的城市,一座絕望的城市。
很多人都嚮往着這裏,以為能在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他們大多最後都倒在了陰暗的巷尾,在冷雨中腐朽衰敗。
羅德還記得自己來舊敦靈的理由,在童年的一次偶然中,他知曉了九夏的存在,自那時起,他便對於這個神秘的國度充滿好奇。
能記得自己小時候最開始的願望是成為一名船長,九夏人是從大海的另一端出現,自己只要開船沿着他們的道路追尋,便能找到那個神秘的國度。
他天真了好一陣,後來才知曉,早就有人嘗試過了,但大家最後都迷失在了大海上,仿佛那個國家只是一場虛幻夢的,只在他們主動出現時,才有那麼一瞬的真實。
然後便是求學,羅德只是個普通人,他在以他能做到的方式接近着這個神秘的國度,直到今天。
羅德嘆息着,搖搖晃晃地起身,很走運,他沒有室友,這副狼藉的樣子不會有人看到,也很倒霉,他沒有室友,不然羅德真想聊點什麼,什麼都好。
這裏是地下,沒有窗戶,有的只是嗡嗡作響的風扇。
他坐在桌子前,但沒有開燈,昏暗裏,腦海里不斷地浮起熟悉的臉龐。
卲良溪。
酒館裏,她隨意講述着虛幻的記憶,明明那東西是如此地重要,可從洛倫佐幾人的閒談間,可以聽出他們並不在乎。
羅德不理解,大概這就是自己與他們的區別,自己只是個文職,一個翻譯官,洛倫佐他們是戰士,早在踏入黑暗前,便做出了覺悟。
這就是他們的不同,很多事洛倫佐等人已經習以為常,可羅德卻無法接受。
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
但羅德能忍受這一切,這不僅是他的工作,也是他夢想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在這一切的最後,隨同這些九夏人一同返回遺忘長城,他想去親眼看看神秘的國土。
羅德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
「所以……這樣就可以嗎?」
洛倫佐與邵良業站在走廊里,兩人都沒有返回各自的房間。
「關於九夏的記憶,你們難道從不懷疑嗎?」洛倫佐已經酒醒了,獵魔人的體質能讓他免疫絕大部分的毒素,更何況是酒精。
「沒必要懷疑,面對妖魔的侵蝕,懷疑往往會是最大的強敵。」
邵良業應答着,即便他有所懷疑,他也不會說出來,仿佛這樣就能逃避。
「你們一直是這樣嗎?」
「嗯,」邵良業點點頭,看向了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她很古怪,就像一片灰色里的彩光,所以在帶她離開遺忘長城時,我們也很猶豫。」
說起這些,邵良業罕見地露出笑意。
「她腦子裏總有着奇思妙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通常會給她指派很多的工作,只要忙起來,她就沒時間思考這麼多東西了。」
「這樣嗎?只是沒想到,面對着混亂的腦子,你們這些佚名還能活的這麼坦然。」洛倫佐誇獎道。
「很正常的事,不是嗎?就像你們獵魔人,在植入秘血時,也做好了死亡的準備,而我們付出的僅僅是混亂的記憶,這相比之下這代價太便宜了。」
邵良業的眼裏並沒有太多的光,和卲良溪對比,他就像個年邁的老傢伙,仿佛什麼事都看透了一樣。
「放下沒什麼意義的幻想,生活就變得簡單的很多。」
洛倫佐沒有接話,而是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位佚名,一切都很普通,帶着令人淡忘的感覺,洛倫佐很清楚這是環繞的逆模因在起效。
它無時無刻不再影響着四周,連同着佚名一起。
「那是什麼?」
洛倫佐看到了某個銀亮的東西,在邵良業的腰間,好像是掛飾。
這東西他在卲良溪身上見過,全當是女孩子的裝飾了,只是沒注意到卲良業這裏也有。
「你是說它嗎?」
邵良業將它摘了下來,映照在光芒下。
那是一朵金屬製品的五瓣花,上面雕刻着柔和的線條,還鑲着金絲為點綴。
「這是佚名們的標誌,我們很少有能證明我們的東西,它是其中之一。」
洛倫佐接過了這朵花,質感冰冷,沉甸甸的。
「佚名的徽印嗎?」洛倫佐很意外,大概沒想到神秘的佚名,居然用花作為標誌。
「這是什麼花?」
對於洛倫佐這個打打殺殺的糙人來講,他每次與花接觸,都是給電源一沓錢,讓他隨便給自己挑幾束這樣,很少在意這些東西。
邵良業回憶着這朵花在西方世界的稱謂,按理說這種詞彙不在佚名的學習範圍,但因為是自己的徽印,大家都自覺地多少學習了這些。
「勿忘我。」邵良業解釋道。
洛倫佐一愣,腦海里浮現那一朵朵繁茂的花群,沒想到這朵花居然是勿忘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等他說什麼,邵良業便說道。
「我知道,在你們這,這花象徵愛情,什麼戀人永不相忘這樣。」
邵良業知識儲備做的準備很足,有時候洛倫佐都覺得,他比自己還要了解西方世界。
「在我們那,它沒有這麼複雜,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洛倫佐重複着,「勿忘我。」
「嗯,永遠銘記,永不遺忘。」
聽着邵良業的話,洛倫佐忍不住露出笑意,然後笑出了聲,他靠在牆邊,把徽印還了回去,看待卲良業的目光,十分複雜。
「怎麼了?」他有些搞不懂洛倫佐的反應。
「只是覺得很矛盾,你們是被逆模因纏身的佚名,遺忘緊隨着你們的陰影,而你們的徽印卻是這樣的。」
洛倫佐低語着。
「永不遺忘。」
洛倫佐無奈地搖搖頭,越過了邵良業,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頭也不回地朝他揮手。
「晚安,佚名,希望你醒來還記得你是誰。」
邵良業注視着洛倫佐的離去,一言不發。
……
熔爐之柱,哀落之底。
這片沉寂的土地經過這麼多年的靜默,終於再次躁動了起來,燃燒的爐火將黑暗映亮,光芒照耀下,能看到在黑暗裏排列的身影,它們如此高大,帶着鐵質,陰影勾勒在一起,變成猙獰的模樣。
加拉哈德望着這片沉默的機械,這裏正匯聚着來自九夏的甲冑軍團。
「進度如何?蔡公。」加拉哈德看了一眼後,轉而問向自己身旁的人。
「幽浮屠本身便有着逆模因加護,現在我們正對裝甲進行二次加工,將聖銀鍍在其上,屆時它對於侵蝕的抗性會大幅度提升。」
蔡公匯報着情況。
自「機械降神」的開始,九夏的部隊便分成了兩支,一部分在陽面,受到淨除機關的調控,另一支便深藏在這黑暗裏,由清道夫們指揮。
沉重的聲音響起,仿佛有什麼巨物在靠近,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具怪異的甲冑正向着這裏走來。
與現役的三代甲冑鎮暴者不同,這具甲冑體型上與鎮暴者相似,但它的裝甲更為厚重,身上也沒有攜帶過多的武器,只有寥寥幾個炮口。
古樸沉重,就像一尊尊移動的巨型雕塑,成群結隊,帶來鐵幕般的壓抑。
堪比巨盾的裝甲上,能看到銘刻着雲紋,還有着異國的文字,標註着這具甲冑的序號。
幽浮屠。
這遍佈哀落之地的甲冑們,都是來自於九夏的幽浮屠,它們在這黑暗深處屯兵,等待着破影而出的時刻。
每每看到這些龐大的集團時,都會忍不出產生卑微的感覺,與之相比,這一切都是如此的渺小。
淨除機關的甲冑技術來源於九夏,而在之後的時光里,兩者的甲冑技術都走向了不同的分歧,雖然有了英爾維格的機械技術,但九夏終究是起步太晚。
這些幽浮屠十分笨重,相較於三代甲冑,它們幾乎沒有什麼太大的優勢,但重要的是,這些幽浮屠都是由完全的機械構成,沒有利用任何妖魔的材料,加上逆模因與聖銀鍍層,在與妖魔的戰鬥中,它們能更穩定地在侵蝕下保持理智,就此沉重的堡壘。
至於單體能力的短板,九夏也有了相應的對策,越發厚重的裝甲,複雜的逆模因彈頭,以及龐大的數量,在集團作戰時,炮火齊鳴的幽浮屠,遠比三代甲冑所能做到的要多。
「實驗如何?」
加拉哈德問道。
「不錯,其本身沒有任何妖魔材料的存在,內部完全『真空』,加上逆模因與聖銀,即使我入侵它,也要稍微費勁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在擊碎裝甲後,真空便被打破,其中的駕駛者很容易被擊潰。」
華生的身影出現在幽浮屠下,她一直跟在身旁。
她本身也是升華的存在,華生對這些幽浮屠的襲擊,一定程度上能推測面對羅傑與艾德倫時的情景。
「如果是面對羅傑與艾德倫那樣的存在,也只是能保證幽浮屠不會太快的折損,就像之前被侵蝕的鎮暴者一樣。」
回憶着下沉區襲擊的報告,鎮暴者面對侵蝕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在頃刻便被瓦解,而這些幽浮屠則會有效地拖慢這些。
「對抗普通的妖魔呢?」
加拉哈德又問。
「很有效,妖魔的侵蝕會被大幅度削弱,其自身的裝甲也將有效地抵擋妖魔,主要靈活性不高,無法像三代甲冑那樣,及時作出應對與調整……但這種武器的定位,應該是陣地戰,把手重要的街道,沒有妖魔能突破它的防線。」
華生輕輕地撫摸着冰冷的金屬,上面佈滿九夏風格的刻紋。
「況且,它做到這些就足夠了。」
加拉哈德以沉默來贊同着華生的話。
大戰爆發時,戰場會分為兩塊,一方是面對羅傑與艾德倫,在高強度的侵蝕中,想辦法殺死他們,另一處便是舊敦靈了,侵蝕的餘波註定會擴散,將有大批的人類被異化成妖魔,在這人口稠密的城市裏,需要有大量的軍隊來鎮壓這些暴走的妖魔。
幽浮屠們的存在,便是為了這些,它們需要控制住這座城市,令它始終處於控制之中。
「你去工業區看過了嗎?」加拉哈德說。
「看了,確實是他們兩個在交戰,他們在肉體死去後,便開始了虛無的紛爭,侵蝕的殘留一直升入高空。」
華生謹慎地說道。
「升華帶來的力量遠超想像,它更多的是將意識變得虛無,乃至成為靈體的存在,僅憑證意志,更改着世界。」
「你是指?」
「就像守望者,它們是虛無的靈體,當需要干涉現世時,它們變得凝固出軀體,到時候我們的敵人,說不定還有從天而降的守望者們。」
對於那些無面的天使,華生很是了解,從最早時她便與這些存在交過手,直到後來知曉了它們的真相。
喪失自我的獵魔人們,即便如此,依舊執行着守望的職責。
「下一步便是與外界接觸,人選你挑好了嗎?」華生說。
「嗯,已經找好了,其實這個人你應該也見過。」
加拉哈德低聲說出那個名字,華生的鐵面下,保持了一段時間的靜默,她後知後覺道。
「你們很早之前便定下了這樣的計劃嗎?」
「怎麼可能,只是這個傢伙單純地想退休,提前被編入了清道夫部門,然後便是慣例,消除痕跡,逆模因影響等等……」
加拉哈德露出難看的笑容。
「我猜他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奔潰,好不容逃掉了,又被抓了回來。」
第二十九章 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