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眾星捧月,二小姐真真琴藝超群吶(1 / 1)
「董府的一名嬤嬤死在街上?怎麼死的?」董阡陌問。
「回姑娘的話,女屍口流鮮血,染紅了衣襟,仵作卻檢驗不出外傷,懷疑是偶發急病引致的猝死。」趙縣令恭敬回道。
「原來如此,那真是不幸。」
董阡陌轉念一想,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定是昨夜朱雀大街上,韋葉痕使手段將宇文藻所駕的馬車弄得狂奔不止,拋下一個歐嬤嬤在後面追。韋葉痕要對車中人下手,不欲讓歐嬤嬤多事,以免招來更多關注,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讓歐嬤嬤了賬。
董阡陌蹙眉,一段時日不見韋葉痕,他的殺性更重了。昨夜馬車中,幸虧拿捏住了他的心思,以激怒他的方式放長線釣大魚,否則此時此刻,送進府衙的屍體就不止一具歐嬤嬤了。
想到這裏,她低首斂眉,微笑問:「怎麼方才不見董家五小姐來聽堂審?」
趙縣令訕訕解釋道:「董太師家的千金才名在外,家母和拙荊一直都很想見一見,只是難得有機會,於是就趁着五小姐前來認屍,先引去府衙之側的下官家中了。」
董阡陌道:「原來如此,令堂與尊夫人真是雅致好客,只怕一見之下與尋常人家的女兒沒什麼區別,倒叫她們失望了。」
「怎麼,姑娘也認識董五小姐?」趙縣令問,「不如姑娘也移步寒舍,用杯薄酒?」
「我對董五小姐是不陌生,不過不必了。」董阡陌起身告辭道,「趙大人留步吧,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從側門出得京兆府,董阡陌走進一間茶樓用了午膳,很快發現三桌之隔,公主府的兩名衛士也在喝茶。
那兩人雖然換了衣服,面目也不引人注目,可他們挺拔的坐姿,微分的膝頭和雙腳,明顯是行伍出身。普通人來茶樓里喝茶聽曲兒,是不會坐這麼直的。
董阡陌知道,這是駙馬宋賦新派來跟蹤的人,要看一看自己是出身於哪個府邸。
宋賦新是西魏第一大世族宋家的嫡系,是飛星將軍宋沐新的弟弟。
百年大族宋家根深葉茂,就連太師夫人宋氏也出身宋家,不過不比一脈傳承的嫡系,宋氏的祖父是婢妾所出的庶子,在宋家的地位只能算中下。
十二年前,宋賦新入贅公主府,從那之後一直想有一番驚人作為,以證明他不是靠公主才身居高位的。
既如此,董阡陌就送他一個「驚人」的發現。
用罷午膳,董阡陌在東街尋了間衣坊走進去,再出來的時候已是綸巾束髮,窄袖青衫,換作男子穿扮。
牽過在階下吃草的白爵,她從容瀟灑地翻身上馬,帶韁緩行,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男子做派。
那兩名公主府衛士當然不會認錯人,畢竟都跟了一路了。
可他們越跟越疑惑,之前跟女兒家穿扮的董阡陌,分明就是個弱柳扶風的十五六歲少女,可再跟這個少俠打扮的「少年」時,再也瞧不出半點女子情態。腰身變得相對粗壯,個頭好像高出不少,面部輪廓也有了兩分陽剛味道。
其中一衛士嘀咕:「莫不是個少年吧?之前是男扮女裝?」
另一人否定:「你見過男扮女裝之後,不像村姑反而像仙女的男人嗎?反正我從沒見過。」
董阡陌策馬,從上九坊一直行到中九坊,這裏有間北麓客棧,外面看上去是一間佔地極廣,卻生意冷情的客棧,其實這裏是殺手組織天一閣設在京城的總壇,裏面住的人都是三教九流的殺手。
殺手這一行,當然不可能打開大門,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天一閣雖然名氣很大,卻是朝廷明令要取締的暗黑勢力之一。
朝里了解北麓客棧真實面目的人,大概只有宇文曇、李周漁等寥寥數人。
如果讓駙馬宋賦新發現了這北麓客棧,還發現「天一閣主」有可能正效命於毓王手下的蓮衛,到時他會作何反應,會不會把這件事通知宋閥,或者上復天子?這就要拭目以待了。
沒錯,如今董阡陌正在假扮的,就是傳說中的江湖第一俊才,天一閣的閣主。而她的坐騎白爵,又帶着蓮衛的專屬標記。
反正韋葉痕以天一閣主身份出現時,從未露過真容,見過他的七個人可以畫出八張不同的畫像。
董阡陌知道,不管韋葉痕如何易容變裝,他的腰帶扣上都會做一個特殊記號,方便他的手下能認出他,聽候調遣。
於是佩有腰帶扣的董阡陌大搖大擺地走進北麓客棧,讓小二喚出十個人來,把後面跟蹤她的兩名公主府衛士胖揍一頓。
小二早已習慣了閣主的精妙易容,不論什麼形容出現,小二都不覺奇怪,當下聽從了吩咐,帶人出去干架。
董阡陌乘機從客棧後門離開,假扮韋葉痕,與那一幫殺手相處一刻,對方肯定能瞧出破綻來,臉可以改變,武功卻不會縮水,從她的步伐和呼吸中都能發現她是假閣主。
在一間成衣鋪,再次換回女裝,雇了轎子和馬童,讓馬童牽上馬,先乘轎去京兆府外面候了片刻,然後見一抹嬌小的蔥綠身影走了出來。
「五妹,我來接你呢,快快上轎吧。」
轎簾一掀,露出一隻明亮的眼睛,溫和地看向董憐悅。
董憐悅大吃一驚地問:「四姐?!你到底去哪裏了?可讓我好找!」
董阡陌道:「上來再說,我猜你餓了,給你買了熱乎乎的包子,來吃一個吧。」
董憐悅正是腹中空空如也的時分,上轎就捧着紙袋吃了起來,仍追根究底地問:「為什麼四姐讓我去樹林裏找藻郡王,你自己卻跑得連影子都沒了?拋下我一個人,嚇得我夠嗆!」
「五妹你怎麼回城的?」董阡陌問。
「哦,」董憐悅道,「是那個給咱們駕車的車夫覺得馬車遇上鬼打牆了,就去京兆府報官,京兆府的官差一直追到城外,我上去說了我是太師的女兒,就跟他們的車回來了。四姐你還沒說你去哪兒了呢?」
董阡陌噓了一聲,才道:「小聲點兒!如果你不想如歐嬤嬤那般下場,往後可別向人提及咱們這趟出門的見聞!」
董憐悅唬了一跳,手裏的包子都滾了。
她不確定地問:「可衙門裏的人說,歐嬤嬤是得急病死的……」
董阡陌壓低聲音道:「歐嬤嬤何等健壯的人,她什麼時候不病,偏遇見那人之後病死,誰能相信她是正常死亡?」
董憐悅目瞪口呆:「是,是那個人殺了她……」
董阡陌道:「這下你總該信了吧,那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咱們僥倖逃得一命,應該把曾經見過他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董憐悅用力地點一點頭。
一時在董府外停了轎,從角門進去,再換乘軟轎,僕婦們一見是兩位小姐,連忙抬起轎子往老夫人的宜和園走。
軟轎里,董憐悅擔心地問:「咱們這趟出去,死了歐嬤嬤,父親和三姐都沒討回來,怎麼跟老祖宗說呢?」
董阡陌道:「這個無妨,我聽說豫章王府世子已醒過來了,父親與三姐都輪不着咱們操心了。」
董憐悅吃驚地問:「真的嗎?不是死了嗎?」
董阡陌聳肩:「皇家的事兒,紛紛擾擾的,誰說得清呢?」
宜和園外,李嬤嬤聞訊迎出來,笑眯眯地說:「四小姐五小姐可回來了,老夫人就差親自往王府找去了!」
董阡陌歉然地笑道:「宇文小姐太過好客,非得留我們吃了午飯才放我們回來。」
董憐悅也硬着頭皮說:「是呀,從沒見過那樣好客的小姐。」
董阡陌問:「父親回來了嗎?」
李嬤嬤道:「前院小廝來報過了,老爺早晨匆匆回了一趟府,就去上朝了,多虧四小姐你有辦法!」
董阡陌推辭道:「哪有,是藻郡王的面子大,一跟宇文小姐說項,就化解去兩家的誤會了。」
邊說邊走,來到正堂,映入眼帘的是堂下擺的一把金絲楠木瘦月古琴。
琴邊一位絕美的少女,膚若凝脂,容光明艷,頭戴金釧玉梅步搖,步搖上一圈細碎的藍珍珠,直垂到她的額際,矜貴端秀。雙耳戴了明珠鐺,粉頸掛着冰石串珠,一眼望去華光流轉。
但見少女肩如刀削,腰若絹束,身姿娉婷動人,姿態優雅。足登雙色蠶絲錦繡鞋,一襲櫻桃紅綴淡粉芍藥飄飛錦暗紋宮裝,裙擺上綴了十幾二十朵曼陀羅花,花瓣色澤深淺漸變,能與盆栽的鮮花一較真假。
董憐悅一笑,快步上去招呼道:「二姐,你才在山上住了幾天,怎麼回來就跟仙子一樣周身沾着仙氣兒,我差點兒沒認出你來!」
這位仙子般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去菜根庵上香回來的二小姐董萱瑩。
董萱瑩並不理睬董憐悅,只是專注望琴,一個優美的起手式,尖尖十指塗了珊瑚蔻丹,懸於琴弦之上,分外可人。
下一刻,十指落於琴上,撫出了一段清雅動聽的旋律。
董憐悅臉上的笑容尷尬,李嬤嬤低聲解釋道:「二小姐明日進宮為太后撫琴,這是在給老夫人預演。聽說二小姐為了彈好這首曲子,沐浴焚香之後就沒再開口說過話了。」
堂上,老夫人看到這邊兩個孫女都回來了,心中固然高興,可這一刻被琴曲分走了注意力,只點了一下頭,目光又重新落回董萱瑩身上。
董憐悅小嘴一撅,心中不免感覺委屈。她可是為家裏的事出去奔波,整整一夜沒回來,受到不少驚嚇。現在好容易回來了,二姐一臉的高山流水冰清玉潔,不理人不說,連老祖宗都沒有半句撫慰的話!
甚至連丫鬟都眾星捧月的,都在董萱瑩的身後列成一排,連個過來支應的都沒有。
董憐悅偏頭看董阡陌,後者卻是渾不在意的。沒有丫鬟給她們搬來繡墩,董阡陌就坐到迴廊欄杆上了,側耳傾聽着琴曲,秀眸中滿是興味之色。
見董阡陌沒有抱怨,董憐悅也不好說什麼了。
琴曲繞樑,持續了半柱香,漸入佳境,卻乍然停頓下來。
這裏懂琴的人並不多,還以為是一曲彈畢了呢。
丫鬟都紛紛走上來,拍手笑道:「二小姐真真琴藝超群!奴婢差點沒聽醉了,就像喝了一壺桂花釀!」
老夫人聽出,董萱瑩並沒彈完一整支曲子,卻不知緣故。
董萱瑩被恭維的丫鬟團團圍住,於是老夫人轉頭問董阡陌:「阡陌你覺得你二姐的煎棠雪撫奏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