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兔死狐悲,四姐出嫁之後就輪到我(1 / 1)
董憐悅不依,噘噘小嘴道:「四姐就會欺負我,今天我就要一次欺負回去,哼!」又對桃枝說,「你讓開吧,我幫四姐梳個頭。」
桃枝走開,董憐悅回頭看了看,見屋裏沒有別人了,這才笑道:「四姐頭髮真是好,不上桂花油就這麼烏漆黑亮,我是羨慕不來的。對了,你還從沒梳過新娘子的盤髻吧,我幫你梳一回試試,反正你也快出嫁了。」
董阡陌詫異地抬眼問:「出嫁?五妹從哪裏聽說我快要出嫁?我自己倒不知道!」
董憐悅反問她:「這整個兒家裏,能最後拍板決定你我姊妹終身大事的,還能有誰?你說我是怎麼知道的?」
董阡陌笑了笑,道:「五妹真是不乖,又去老夫人的園子裏亂逛了。我勸你以後還是少去吧,哪天在窗戶底下被老夫人或李嬤嬤抓一個正着,看你怎麼哭。」
董憐悅用紫檀木梳將董阡陌的長髮一梳到底,才悶悶不樂地說:「四姐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呢?可我一點玩笑的心情都沒有,兔死狐悲,四姐你嫁出去之後,下一個可就輪到我了。」
「兔死狐悲?」董阡陌調弄胭脂,詫異地問,「有那麼嚴重嗎,女孩兒家哪個不要嫁人,嫁了人就要死了?」
董憐悅放低了聲音,慢慢道:「可你要嫁的那個時炯,是三姐的未婚夫,說不出有多可怕的一個人。他荒淫無度,小妾無數,死在他手上的更是不計其數。四姐你要真從了這門親,往後水深火熱,那不就跟死了一樣?」
董阡陌抬頭望一眼幫自己梳頭的少女,蹙眉笑問:「這些故事,老夫人不可能會當着你的面去講,保不齊又是你在窗外聽來的吧。道聽途說,不足為信,世上有那麼壞的男人嗎,若真有,我倒真想瞧瞧。」
董憐悅小腦袋搖了又搖,急道:「不能瞧,瞧了就死了,四姐你太天真了!那個時炯是三姐的表兄,家資不菲,又是世家子弟,倘若他稍微有一分好處,像湯姨娘那樣會打算又疼女兒的人,怎可能不叫三姐嫁過去?可見是壞透了的一個人!四姐你可千萬不要嫁給他!」
董阡陌涼涼道:「天真的是你啊,五妹,豈不聞天下烏鴉一般黑,你道時炯這個男人不成器,又凶蠻,覺得他是天底下頂壞的男人了,我倒覺得未必。」
「未必?」董憐悅有點來氣,覺得董阡陌有點犯傻。
董阡陌道:「就算他壞,可是他頂着他的壞名聲,壞在了明面兒上,比起一些道貌岸然,表面風評良好,實則壞事做絕的男人,我倒覺得一個壞在明處的人還更有三分真性情。」
「他可是會殺人的,幾十個小妾被慘遭蹂躪後死在他手上這些都是我聽湯姨娘和老夫人談論過的!」
「好吧,就算有朝一日被他殺了,那至少我還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上,」董阡陌望着銅鏡中長髮披肩的少女,目光幽冷如鬼,「也能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以致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再來一次,我才算活明白了,原來所謂的現實就是,在他們那些男人的眼中,咱們女子的性命比一匹馬還輕賤,抽幾鞭子是常事,一刀屠了也是你自己活該。」
「再來一次……」董憐悅聽得十分迷糊,「四姐你是嚇傻了吧,所以才這樣悲觀。你說的那些都是壞男人中的極品,明明有好的放在你面前,你不去挑,讓我看着也干着急。」
「好的?」董阡陌點一下頭,唇畔現出點嘲笑的痕跡,「怎麼我一個都沒瞧見過。」
董憐悅不贊同道:「天下最好的男人,就是咱們的毓王表兄了,你瞧不上誰也不可能瞧不上他吧?挑他不好的女子,除非是個瞎子!」
「他?」董阡陌嘲笑更濃,「我自然不是瞎子,他有多好,我瞧得真真兒的呢。」
「所以說,既然你也心念表兄,就該去求求老夫人,讓她阻止母親把你嫁出去!」董憐悅急迫地說,「你要真選了那個時炯,可就真是瞎了眼了!」
董阡陌沉默一會兒,沉靜的目光似一泓清水,放在董憐悅臉上,慢慢瞧了一會兒,直到將董憐悅瞧得不自在了。
董阡陌才道:「多謝五妹這麼為我着想,只是前個兒我還以為時炯挺不錯的,能巴上他實在是我的運氣,我心頭一喜,忙不迭的就應下老祖宗了。這會兒再跑去求,反覆無常的小女兒心性,老祖宗也未必樂意搭理我,她老人家現正等着律念師太睡醒覺,好說出太白金星的警示名言呢。如今除了趨吉避凶,家裏誰辦喜事誰辦白事,那全都是小小瑣事,不該拿去煩她老人家。」
董憐悅又是嘆氣,又是搖頭,恨鐵不成鋼。
最後她只好說:「反正話我是帶到了,四姐你一意孤行我也沒轍兒了,只能盼你自求多福。」
董阡陌噙着笑意地點點頭。
心裏不由猜起來,讓她「帶話」的那個人是誰?以前也不曾見董憐悅這樣熱心腸,而這半個月裏,第一個對董阡陌十分熱心的,是毓王府里的王妃第二個就是這三兩日,尤其表現熱心的董憐悅。
今天的董憐悅顯得有些着急了,仿佛背後有雙手在推着她,使她慌不迭地來勸說。
她的話固然句句在理,可她忘記了一個前提交淺言深,必有所圖。
她們雖然同是董府千金,可是過去十幾年從來都沒這份兒交情。五月和桃枝都蠻驚訝的,以為是她們小姐開竅了,也開始交際往來其他小姐了。
董憐悅四下望了兩眼,有點緊張地說:「昨個兒母親請的律念師太,張口就說,咱們家有個人讓鬼附身了。今個兒律念還在發着她的神夢,還沒出來結果,整個家裏卻已先傳遍了,說四姐你在廟裏曾被鬼襲擊過……那個鬼並沒走……還跟着你回家了!」
「有個鬼跟我回了家?」董阡陌重複。
董憐悅點頭,又道:「然後就有人說了,定是有鬼給四姐你支招,讓你變得比從前聰明了,還懂得讓三姐幫你擋煞,讓三姐踩進你的劫數中,而你卻避起來了。母親聽後十分不安,就去告訴了老夫人,還勸老夫人儘早把你嫁出去,讓你帶着鬼上別家裏禍害……」
董阡陌聽到這裏,終於憋不住笑出聲。
董憐悅急道:「你還有心情笑?老夫人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一向篤信,她當場就答應了母親,這個月底備齊你的嫁妝,下月頭裏就把你送給時家,嫁給殺人魔王時炯!」
「殺人魔王,」董阡陌饒有興致地說,「那麼這一對組合就是,一個鬼上身的新娘,去配一個殺人無數、冤魂纏身的郎君,真是托媒婆專程去挑都挑不出這樣般配的好姻緣,看來母親她們不光有心,還很有新意。」
董憐悅被氣得徹底無語了。
「不過,」董阡陌一字一字幽幽道,「我被鬼推下懸崖的事,除了五妹你,我都沒敢跟別人講呢。這也傳得太快了,這邊兒我還當最深的秘密一樣藏着呢,那邊兒都被家裏下人傳得膾炙人口,變成傳奇故事了。」
董憐悅一愣,明白過來董阡陌的意思,俏白的臉龐一下子漲紅了,木梳重重一放,也不肯為董阡陌梳頭了。
她的臉兒紅的像一個熟透的柿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難道四姐懷疑是我說出去的,懷疑是我造的謠嗎?要是那樣,我還能特意跑來勸你嗎?憐悅雖然年紀小,也知道輕重好歹,我拿你當親姐姐好姐姐,為你着想為你急,你怎麼反而疑起我來了呢?」
「這就生氣啦?」董阡陌眼神冰冷如雪,面上卻仍在笑着,輕聲勸道,「我給你開個玩笑的,你怎麼就急成這樣了。那下次我可記住了,你是開不得玩笑的,往後都不敢同你說笑耍鬧了。」
「可是,可是我……」董憐悅秀美潔白的額頭,沁出幾滴汗來。
前一刻,她是真的慌了。
她萬萬沒想到這一點,菜根庵鬧鬼的事,董阡陌並未大肆宣傳,見着個人就哭訴兩句。如今董阡陌告訴她,鬧鬼的事並未講出去,可家裏面已熱熱鬧鬧傳起來了,不是她董憐悅傳出去的,又是誰傳的呢?
不錯,其實這件事就是她傳的!是她收買了兩個小丫鬟穿傳出去的!
走進風雨齋之前,她備足了台詞,卯足了勁想要勸董阡陌回心轉意,如今分毫未勸動,反而一不小心被董阡陌掀了底,這讓她如何不急?
從什麼時候起,四姐也變成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了?
可是看四姐的樣子,又不似在生氣,瞧,她還在笑呢,儘管這笑容怎麼瞧都讓人有點兒心頭髮涼。
於是董憐悅硬着頭皮,分辯說:「四姐你要相信我啊,真不是我傳的,傳這樣的事對我有什麼好處?這個家裏,我的處境和你是最相似的,咱倆不像二姐、三姐有親娘照料,過得無憂無慮,咱倆都是沒娘的苦孩子,我怎麼會傷害和我同病相憐的四姐你呢?」
「是啊,我也覺得不會是五妹,」董阡陌笑道,「你忘了那日,咱們在院子裏說這個的時候,房裏的毓王表兄和二姐都聽到了,還出來斥責我一通呢。」
「是呀,是呀。」董憐悅勉強一笑,額上的汗消失了。
其實稍稍了解宇文曇和董萱瑩的人都知道,像他們那種高傲自許、目下無塵的人,才不屑於傳些別人的閒話,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光,就是亮,就是中心點,只需要接受眾人的讚美就夠了,不須關注別人的瑣事。
若說流言蜚語是從他們那兒發起的,這一聽就透着奇怪。
不過,董憐悅鬆了口氣,還好有那兩個人墊背,分擔去一部分嫌疑,讓她不至於失去四姐的信任。
只要四姐不疑她,還能聽得進她的話就好,否則對於「那個人」而言,她就是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很快會被拋棄掉。
「那四姐你用早膳吧,我就不擾你了。」董憐悅站起來告辭。
「哦!對了!」
董阡陌突然這麼叫了一嗓子,讓董憐悅打了個激靈,勉強回頭問:「四姐還有事嗎?」
董阡陌笑道:「五妹真健忘,你不是咳嗽,來索要鴨梨的嗎,怎麼不拿上梨就走了?姐姐我雖然小氣,但念在咱們姐妹情深的份兒上,也會勻出兩個水靈靈的大梨子出來給你。喏,拿着吧。」
懷裏捧着兩個大水梨,董憐悅做出一個感激的神色:「那就謝謝四姐了。」
「不謝,應該的。」董阡陌道。
「那我走了。」董憐悅囁嚅。
「好像……走不了了呢。」董阡陌輕輕道。
董阡陌望向屋外,風雨齋的院門口,烏壓壓的怕不有二三十人。這些人來勢洶洶的,把門口堵的連只小貓都過不去,這可怎麼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