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要不要浸豬籠,要不要剮兩刀(1 / 1)
董憐悅連忙轉頭一看,頓時眼皮跳了一跳,因為後面跟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大老爺董問時,臉上也帶着和他們差不多的壞笑,似乎也要尾隨他們去偷聽一番。
他是董太師的族兄,排行最長,算是整個家族的族長。雖說是有身份的人,年紀也比董太師長了將近二十歲,可他在府里並不大受人尊重。
只因他才學不濟,年輕的時候考過秀才,充過小吏,後來就不願出去做事了,便在太師府當管家。可又不算是一位盡職的管家,平時他喝了兩口燒酒,就在府里四處遊蕩,見着了誰都上去念詩。
只見他手拈着一寸長須,似乎又有了三分詩興,董憐悅連忙攔他:「大伯父快別念詩了,我們忙着呢,看你樣子好像又喝醉了,你別跟着我們了!」
宇文藻也附和道:「是啊,萬一你打個酒嗝,發個酒瘋,害我們被發現了怎麼辦?」
大老爺董問時醉眼朦朧,歪着頭笑道:「桃李春風一杯酒,區區二兩甜高粱,醉卻不曾醉,只是微醺爾。」
宇文藻道:「我們是去偷聽的,你既是這家的長輩,你就去光明正大的去聽嘛,不要跟我們一道!你明里去,我們暗裏去,兩路並行!」
董問時道:「豈不聞相逢不如偶遇乎,同去否?同去也。」
「不行!」宇文藻不同意,並露出自私的嘴臉,「才不帶你去!我們三個已經很惹人注目了,再加上你,保不齊就被發現了!」
董阡陌扶額,這個藻郡王的大嗓門,唯恐其他人不知道他是打算跑去偷聽的。這董府明里暗裏的,不知道有多少雙看不見的眼睛,再被他這麼嚷嚷下去,誰都偷聽不成了。真是一個敗事有餘的傢伙。
「好了,大家一起去吧。」董阡陌制止宇文藻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正大伯父是長輩,萬一真被發現了,他就是我們的護身符,老夫人不會罵董家的族長。」
宇文藻一聽有理,頓時覺得董問時是個很有用處的人,於是一改排斥,拉起他就往前走。
他們走的太快,董阡陌和董憐悅出步小,眼看着他們走錯了路。
董憐悅追在後面喊:「錯了錯了,宜和園往左拐!」
董阡陌又是扶額,心裏很是懷疑,等他們這麼吵吵鬧鬧走到宜和園的時候,能不能像上一次那樣順順噹噹的偷聽。
可沒想到居然很順利的潛進去了,只是這次,偷聽的位置換成了正堂的夾壁。雖然有點擠,不過還是可以站進去四個人的。
宇文藻抱怨:「怎麼這樣狹窄的夾壁,這裏是做什麼用的?」
董憐悅告訴他:「這是我去年玩耍時發現的,別人都不知道,可能是造房時留空的,這樣能讓屋內冬暖夏涼。」
「噓,他們來了。」董阡陌道。
於是一老三少,在這一面留空的牆壁中並肩站成一排。
四人屏息,聽着外面的動靜。
當先是董太師的聲音:「妻妾之間小小拌嘴,又驚動到母親了,兒子心中萬分惶恐,請母親以身體為重,莫再操勞如此小事了。」
然後是老夫人的咳嗽聲,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陣,才說:「我是老了,管不了你們了,反正這個家也是你們的,我能說什麼?這是聖上賜你的府邸,你是大官兒,這家裏你說了算。」
董太師惶恐道:「母親息怒,兒子不孝,讓母親傷神了!」
老夫人又是一陣咳,邊咳邊說:「多久我咳都咳不動了,咽了這口氣,也就沒人氣我了。哪一天我躺到了棺材裏,難道你們三人還追到棺材邊兒上讓我評理嗎?」
董太師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兒子不孝」,宋氏一言不發,湯姨娘哭着念叨,「我做錯什麼了?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宇文藻光用聽的還不過癮,就用食指在薄薄的土灰夾壁上一點,點出個小洞來,通過洞口又看又聽。
董問時也學他,重重一點,不幸崴了手指,痛得一聲悶哼。宇文藻發出噗嗤的嘲笑。
宇文藻此人,雖然腦袋中長草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可他天生神力,又是習武之人,他能輕易辦到的那些事,別人哪能學得來。
董阡陌微微皺眉,不悅於那兩個不安分的人。偷聽的人,稍微有一點自覺行不行?
還好老夫人咳嗽得響,蓋過了呼痛聲和嘲笑聲。
可是,正堂之中,跪在老夫人座位前的董太師突然一個皺眉,餘光也往這邊掠了一下。
粗枝大葉的宇文藻毫無察覺,而其他人又根本看不見牆壁外的情形,更不知道他們可能已經有了被發現的危機。
宇文藻對着他戳出的小洞打個哈欠,瞧見平時威嚴氣派的董太師,再三向老夫人叩首,並懇求說,「兒子不敢了,絕不會再有下次了,母親息怒!」
老夫人的臉色這才算好一些了,可夫人宋氏的臉色又突然變差了。
宋氏面上的傷口已包紮過了,可看上去還是慘不忍睹。
只見她也離座,跪到了董太師旁邊,一字一頓地對老夫人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於四弟的所作所為,妾身已經忍了好久了,上次他竟然讓妾身院裏的丫鬟寶彤懷孕,妾身也忍氣吞聲,將寶彤送給了他。這一次若還忍下去,不如就將這座太師府全給了他,倒也乾淨利索!」
宇文藻好奇地打聽:「她的四弟是誰?」
董阡陌和董問時都不理,董憐悅悄悄告訴他:「就是我們的四叔,父親的四弟,董八斗。」
「哦,是那個醉鬧青樓,」宇文藻也壓低了聲音道,「為一個花魁而和人大打出手的董八斗吧,原來他是太師的弟弟,聽說他被貶到江州管河道去了,兩馬車拉走了妾室十四人,沒想到其中還有他嫂子的丫鬟,真是風流成性之輩。」
董阡陌道:「噤聲。」
關於那董八斗,董阡陌也有所耳聞,據說是個極有才華又放浪形骸的人。皇帝看重他的才幹,為了磨他的性子,幾次將他貶謫出京,待到朝中遇到天候水利一類的難題,沒有可靠之人主持的時候,又會將他召回來。
不過此人空有才華,並不怎麼可靠,每次皇帝委以重任,他都是前半段幹得好,後半段開個小差喝個花酒,最終將事情辦砸,惹得龍顏大怒,幾次想砍了這個懶貨的頭,又考慮到人才難得,終於也沒砍成。
此人還十分好色,仗着天生一副好皮囊,有一次還勾引了昭陽公主身邊的女官,惹得公主不快,進宮向皇帝告狀。旁人都以為這一次董八斗死定了,沒想到皇帝還是沒斬他,官降三級了事。
這麼一個憊懶的怪才,竟然是董三辯這種一絲不苟、奉行中庸之人的弟弟,算得上一件奇事。
不過此刻,夾壁中的四人最最好奇的是,之前宋氏吵吵嚷嚷的罵湯姨娘是「沒臉的賤人」,說她肚子裏懷的不是太師的兒子,賭上正妻之位,也要讓太師逐湯姨娘出家門。
後來宋氏不知拿了什麼給董太師看,連董太師也變臉了,稱湯姨娘為「無恥賤婦」,對她也不再有一絲疼惜。
照此推斷,董太師也已然相信了宋氏的話,覺得湯姨娘的孩子不是他的。
怎麼如今跑到老夫人面前,宋氏不去揭湯姨娘的短兒,反而張口閉口的說四老爺董八斗,還提到他讓丫鬟懷孕的事,難道……莫非……
旁觀者都似乎弄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可身為當事人的湯姨娘,依然嗚嗚的哭,翻來覆去地問,「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聽不懂宋氏的暗示,還是在裝糊塗呢?
宇文藻又悄悄地發起討論話題:「你們覺得那小妾是清白的,還是太師夫人在冤枉她?」
董阡陌冷聲道:「你的問話前後不是同一個意思麼,郡王能不能閉緊你的嘴巴。」
宇文藻分析:「我覺得是小妾有問題,我要是那個小妾,被人冤枉了,我肯定二話不說,揪起誣陷我的那個人先痛扁一頓。可她除了哭什麼都不做,分明是心虛得緊。」
董阡陌冷冷道:「看來郡王對女子的處境了解的有所偏差,妾室在我們這種門庭,僅比下人高一等。假如她真被冤枉了,打是不敢打的,頂多就是尋死覓活罷了。」
她才剛剛說完,就聽見湯姨娘突然哭了一嗓子
「要不要浸豬籠?要不要剮兩刀?我不活了,我還活着幹什麼?仙佩走了,我還在這裏受你們欺辱!我不如去地底下找我女兒!」
說着,湯姨娘掩面痛哭,飛快地跑出正堂去。
急得老夫人在後面連拍桌子,呵斥道:「還愣着,還不快把她帶回來!想把我也氣死嗎!」
董太師和宋氏先後出去,老夫人也跟在後面顫顫巍巍地追出去看,正堂轉眼就走空了。
說時遲那時快,宇文藻打開夾壁,一個箭步衝出去,眼疾手快地抓起桌上的方形錦袋,抽出裏面的書冊就開始翻看,只看了兩頁就呆住了。
董憐悅猶豫一下,也踮着腳尖溜出去,湊到宇文藻身邊,越過他的手臂去百~萬\小!說冊,只看一眼就「呀」地低叫一聲,紅着臉跑回夾壁。
董阡陌見她這樣子,不用去看也知那是春宮圖了。
可是一本普通的春宮畫冊,又怎會惹得董太師大發雷霆之怒,又怎會牽扯上四老爺董八斗?
董阡陌靈光一閃,蹙眉問董憐悅:「那畫上畫的,該不會是董八斗和湯姨娘吧?」
董憐悅臉紅得滴出血來,拘謹地搖頭說:「憐悅沒看到,四姐問郡王吧。」
宇文藻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把東西裝回去又放回了原位,這才回到夾壁之中。
他一邊關上側邊暗門,一邊答道:「男的是董八斗的臉,畫得還挺像的。女的什麼樣的都有,基本上每圖換一個,只是看得太急,沒找到那個要尋死的小妾的臉。不過有一封署名董八斗的書信,抬頭叫小茹吾愛,內容酸得掉牙。」
董憐悅越聽越愣,也顧不上臉紅了,似是想起什麼,猶豫一下說出來:「兩個月前,四叔回家住過半個月,有一回我在芷蘿居外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