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這些是我心甘情願,與任何人無關(1 / 1)
「放人還放出理來了!」老夫人怒意不減,「速速把人找回來,三丫頭四丫頭一併處罰!」
董憐悅勸:「四姐已經知道錯了,老祖宗就饒她這一次吧!」
老夫人不聽勸,黑銀戒面重重磕在桌上,冷哼道:「別以為把三丫頭放走了,等我氣消了,這件事就算了了,沒那麼容易。就算藏去別家裏,老身照樣能挖她出來!」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靜聽的宇文曇放下杯盞,開口道:「外祖母息怒,這原本是不值一提的事,值得您這般勞神動怒麼?」
老夫人問:「那依曇兒之見,三丫頭把她娘的靈堂砸了,就白砸了?」
宇文曇道:「區區一妾,何況已逝,舅舅都沒說什麼,您格外抬舉那人的身份,平白為她招罵,還不如平平靜靜讓她走的好。」
老夫人一向聽得進宇文曇之言,宇文曇一句勸,頂旁人一百句。
老夫人尋思過來,以湯姨娘的身份,又做了那樣的事,本來就不能在家裏給她擺設靈位。而今讓她自己的親閨女給砸了,傳出去就是笑柄,知道的人越多,董府和湯姨娘就越丟臉!
「也罷,」老夫人嘆氣道,「四丫頭可憐見的,讓湯姨娘害成那樣,還反過來幫三丫頭。老身也不是怪她,只是這種擅作主張的事,往後再不可有!」
「知道了,她下次不敢了!」董憐悅笑道,「我去跟四姐說,老祖宗不追究她放走三姐的事,她打從心裏感激,往後再不會出格了。」
「嗯,讓四丫頭早些安歇吧,她腿傷還沒好。」老夫人補充。
董憐悅應是,出去了。屋中除了老夫人與宇文曇,幾個丫鬟都上院子裏站着了。
默了一會兒,宇文曇問:「那樣東西,外祖母一直都收着嗎?不知能否拿給我用用。」
老夫人道:「收着卻收着,曇兒你要來做什麼?」
宇文曇道:「有些用處。」
老夫人搖頭,不贊同道:「老身知道,你拿去了,多半又要睹物思人吧!不行,老身不能眼見你這樣消沉,東西不能交給你!」
窗口吹進夜風,恰好熄滅了宇文曇之側的一架燭台,光明黯淡,他的容顏藏在整個屋裏最暗的角落,無人能瞧見他面上的落寞神色。
他說:「外祖母想多了,我的確有些緊要的用處,並不存在您擔心的那種情形。」
頓了頓,老夫人開口勸解:「其實棋畫也不錯,聰明孝順,知進退,識大體,你該收收心,好好跟她過。」
「孫兒曉得。」宇文曇應。
「既明白這個道理,那東西就更不能給你了,免得引你又想三想四的。」老夫人態度強硬地說,「你這犟脾氣,老身最知道,絕對不能起這個頭兒。」
「求外祖母再心疼我這一次。」宇文曇難得地張口求人。
老夫人只覺百般頭疼,比剛才聽聞湯姨娘的靈位讓董仙佩砸個稀巴爛時還疼。
跟他好說歹說的,他也靜靜聽着,也不駁回你的話。可等你說完了,他還是固持己見,你之前說的話對他毫無意義。曇兒這個犟脾氣,到底隨了誰?「過去老身就是太慣你,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老夫人後悔不迭地說,「當年如果你第一次娶的是棋畫,那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快活。」
「把那樣東西給我。」宇文曇認死理地說,「只要有了那樣東西,我就快活了。」
老夫人當然不上當,揚聲怒道:「她已經死了,你醒醒吧!與她有關的一切,你都不該再沾了,否則只會愈陷愈深,無止無休。她會毀了你,曇兒你不能讓她再害你!」
「」
「曇兒?你聽進老身的話了嗎?」老夫人蹙眉。
良久,久到讓老夫人以為不會再聽到宇文曇的回答,偏偏這時,有一個靜如水,卻堅如冰的聲音響起,聽得老夫人倍加嘆息。
「我願意,」宇文曇說,「這些全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與任何人無關。」
院子裏,董憐悅對董阡陌笑道:「本來老夫人要罰你,可四姐運氣不是一般得好,正好趕上毓王表兄來請安,開口勸了一句,老夫人當時就消氣了。」
「是麼,」董阡陌道,「老夫人不怪我,那我心裏好過多了。」
「一開始火氣很大的,」董憐悅道,「我怎麼分說都沒用,以為勸不成了,沒想到從不多管閒事的毓王表兄,破天荒地插話勸了一句,真難得呢。」
「是嗎,他說什麼?」
「嗯,」董憐悅回憶,「好像說,區區一妾,何況已逝,不該抬舉她那樣身份的人。」
「呵,」董阡陌笑,「很符合表兄性情的說法呢。」
「那你預備怎生答謝他?」董憐悅問。
「答謝什麼,順水人情而已。」
董憐悅不贊同地說:「四姐這麼說可有點兒沒良心啊,不管人家是順水人情還是逆水人情,都是支了你一個很大的人情。如果不是表兄為你求情,老夫人可是打算讓你和三姐同罪,在祠堂里罰跪五十日呢。」
罰跪五十日?這種信口開河的話,虧她也能說出口。
董憐悅又一本正經地說:「況且父親曾教導我們,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四姐你一定不能忘,一定要好好報答表兄。」
董阡陌心下奇怪,董憐悅這妮子莫不是收了什麼人的好處,變成宇文曇的說客?
口中卻答,「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表兄的援手,我自然銘記於心,不敢或忘。只是五妹難道忘了,這句話後面還有一句,曰,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像表兄那樣的大人物,轉頭就不記得他施加出手的恩惠了。我再去提,反而給他增添麻煩。」
「呃」董憐悅一囧,語結。
照董阡陌這般講,依着聖人之訓,宇文曇就不該記得了。如果他還牢牢記着,那就是不依聖訓,不是君子了。
「因此,我的感激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董阡陌轉身欲走,董憐悅連忙一步攔路,「不行,不管表兄記還是忘,你不能忘!」
說着,看上去嬌滴滴的她竟然硬拖着董阡陌,往老夫人房裏拖。
董阡陌暗惱,這丫頭個子力氣卻不小。
房中,宇文曇幾番堅持,終於說動老夫人,把那樣東西拿了出來。那是屬於韋墨琴的一件私人物品。
皆因當年韋墨琴與韋家的關係不好,與韋夫人相見的次數也變少,反而是董府的老夫人對她頗有慈愛之意,因此倍感親切。原本女兒家都託付親娘保管的東西,韋墨琴沒給母親韋夫人,沒給婆婆董太妃,反而給了老夫人。
一件蛇皮紋錦盒從老夫人的箱籠中取出來,一塵不染,只是顏色舊了,看上去烏漆漆的。
宇文曇接過盒子,眼底有一抹不加掩飾的欣喜,仿佛正透過這一枚時光錦囊,看向舊日時光中的某個人。
密封的盒子裏,時光完好地保存下來,佳人音容宛然。
宇文曇劇烈地喘着氣,舉高了盒子。唇上噴灑的熱氣一下一下,傳遞溫度給冰冷的盒蓋。
老夫人嘆口氣,扶額,傷感道:「老身的話,你多半聽不進了,可我還是要說,這東西不太吉利,你打開之前要三思。」
「琴兒」宇文曇親吻蛇皮,把那當成是肌膚的紋路。
那個被封存在時光里的名字,老夫人提都不敢提,怕觸動他的傷心事,終於被他喊出口。
咚咚咚。
門外輕叩。
隔着一扇門,隱約能聽見董憐悅嘰嘰喳喳,百靈鳥一樣的聲音,還有董阡陌的聲音,「五妹你鬆手!」
老夫人道,「進來吧,你們兩個。」
董憐悅挽着董阡陌的手臂,兩姐妹走進屋裏。
宇文曇迅速將蛇皮錦盒隱入袖中,不讓走進來的其他人看見此物。
面上的神情轉為冷淡,宇文曇斂了眉眼,告辭道:「外祖母早些安歇,孫兒不擾您了。」
老夫人不放心地問:「你這是又往哪裏去?大晚上不許亂跑,你媳婦還在家裏等你呢,快回家!素日裏自己要懂得保重。」
宇文曇垂頭道:「孫兒記下了。」
是記下了,不是聽進去了。
宇文曇這樣固執,老夫人也沒了辦法。
另一頭,董憐悅見宇文曇將要離去的架勢,連忙在董阡陌背後推了一把,大聲道:「四姐你不是要謝表兄為你求情嗎?表兄要走,你應該送送。」
力氣太大,只差沒把董阡陌推到宇文曇身上去。
腳步趔趄間,宇文曇側身避過,也並不扶她。
董憐悅見宇文曇對董阡陌的態度,就如同對其他一切女子的態度一樣,透着冰冷,頓時感到失望。
董憐悅的這個失望表情,落在董阡陌眼中,更加確定她有古怪。買通董憐悅,讓董憐悅「撮合」她和宇文曇的金主,十有是韋棋畫吧。
董阡陌站穩身姿,調整笑容,儘量不讓心裏的諷刺流露出來。
「表兄萬福,表兄慢行。」董阡陌福了一禮。
宇文曇本來已經走出門檻,忽地想起什麼,轉身看向董阡陌,抬起下巴沖她點了一下。
「你,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