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王嬤嬤,錯的時間去了錯的地方(1 / 1)
「怎麼回事?王爺呢?」
季青率一隊挑着水的僧人趕來,只看到倒塌的三聖殿上空烈火熊熊,濃煙蕭蕭,季玄一身狼狽的站在火場之外,而他腳下躺着的那些人裏面,唯獨沒有宇文曇。
「王爺人呢!」季青急了。
季玄失魂落魄地說:「王爺……還在裏面。」
僧人們上前潑水和埋沙救火,好在三聖殿是院心一座孤殿,不會將火勢蔓延到其他佛殿裏去。下午的春雨存了十幾桶水,這會兒全都派上了用場。
明火很快被撲滅,地面焦熱,梁木傾斜,暗火繚繞,季青與季玄衝進去找尋,後面還有僧人在大聲勸阻,「施主不能去,裏面還很危險!」
季青他們哪還顧得上危險不危險,季玄只是後悔不迭,氣惱着自己明知道王爺中邪了,就不應該解開他的穴道,讓他有機會衝進去。
如果他真的遭遇什麼不測,那先不說宮中的董太妃會如何傷心,只說少了宇文曇的北疆銅甲軍,上對廟堂之高的天子,下對北齊黑狼軍的虎視眈眈,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被吞噬殆盡。
踩着火燙的地面,季青、季玄運功於掌,徒手翻動過每一塊焦黑磚瓦,每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憾然的一無所獲。
棺材裏的韋墨琴已經燒成了灰,救火時又被水一澆,現在什麼都不剩了,而棺材附近也沒有再找到別人。
兩人偏不信邪,就算王爺真的殉了韋墨琴,一個大活人也該留下一些痕跡。
「在這裏,毓王殿下在這裏!」
外面有幾名僧人在呼喊,「毓王殿下在須彌殿的草叢裏,他還活着!」
季青季玄大喜過望,飛身奔去,果然見遠處的須彌殿後面半人高的草叢裏,躺着一動不動的宇文曇,仰面朝天,雙目呆直。
「王爺,你受傷了!」季青首先發現,宇文曇的左臂燒傷了一片,「除了這裏,還有別的地方燒傷嗎?」
「琴兒……」宇文曇道。
「王妃已登極樂世界,王爺節哀順變,不要太傷懷了。」季玄道,「賀御醫呢?他衝進去救了王爺,他沒事吧?」
「琴兒……」宇文曇道。
「賀御醫?你是說賀見曉?」季青有點奇怪,「他怎會在法門寺里?」
旁邊僧人聽見,答話道:「賀施主是應約來為我們方丈看病的,已在寺中住了一段日子了。」
「先給王爺療傷,」季青問僧人,「你們這裏有火傷藥嗎?」
「刀傷藥倒有一些,火傷藥不曾備下。」
「不管治什麼的藥,能拿的都快拿來!」
「好,施主稍待。」
「要快!」
和尚們跑開,季玄皺眉檢查宇文曇,雖然除左臂之外沒有其他外傷,可他的鼻下沾滿黑灰,顯然沒閉過氣,吸入了太多的煙塵。
「王爺,你吸灰太多,肺氣一定受損了,你現在的感覺如何?」
「琴兒……」
「屬下無能,沒能保住王妃的棺槨。」
「琴兒……」
「人死已矣,王爺你看開一點吧。」
「琴兒……」
季玄看季青,商量着問:「怎麼辦?你可知道有什麼治鬼上身的辦法嗎?」
季青想了想,點頭道:「有一個。」
「什麼辦法?」
季青上前,道一聲,「屬下得罪。」朝宇文曇砍了一記重重的手刀。「你這是幹什麼!」季玄阻止不及。
「王爺只是乍一看見王妃屍身,一時傷心到無法自持,只要一個長長的深眠過後,他就能恢復了。」
「真的嗎?有何依據?」
「他雖然心裏裝着王妃,但冷落了她這麼多年,你何曾見過他因王妃而耽誤一件正事?」季青平靜道,「這就是咱們的王爺,西魏的戰神宇文曇。他是不會變的,現下不過神志不清,倒生昏亂。」
「但願如此。」
季玄嘆息一聲,忽而聽得不遠處的草叢間傳來窸窣之聲,沉聲一喝:「什麼人在那裏!」
無人應答,季青亦隨着看去,草叢裏明顯有人蹲在那兒。
「再不出來,爺就要動刀子了。」季玄甩出威脅。
「不、不要!」
草叢中的人連連擺手,站起身來,原來是之前送董阡陌回房的王嬤嬤。只見她神色慌張,眼神左右顧盼,似乎巴着快多來點人,衝散窘境。
季青與季玄對視一眼,季青開口問:「你不去伺候董四小姐,跑這裏來做什麼?」
王嬤嬤道:「四、四小姐的頭碰傷了,奴婢出來給她找藥,只是大半天都尋不見一個和尚。」
「你藏在草叢裏做什麼?」
「奴、奴婢走路扭到腳,正在揉腳。」
「三聖殿起火,你瞧見了麼?」季青的銀面具在月下泛着冷光,這一刻說不出的危險。
「……瞧見了。」
「那你不去救火?你家太師夫人還暈倒在殿外地上,你都不去扶一把。」
「我,我也是剛瞧見的。」
「你出來多久了,是火起之前出來的,還是之後?」
王嬤嬤被問得額冒冷汗,想了很久才說:「奴婢是……火起之前到院裏來的。」
她倒想說自己是火起後出來的,可之前她讓稻穗送董阡陌去廂房,一刻沒多呆就去找宋氏他們了。稻穗和董阡陌都看見她離去,那時還有沒火起,一問就露餡了。
季青又問:「晚膳之後,你去三聖殿找你家夫人了嗎?」
「沒有呀,我家夫人在三聖殿嗎?」王嬤嬤勉強做出驚訝的樣子,「哎呀我正四處尋她呢!」
季青沉默片刻,才面無表情地陳述道:「可是剛剛我才說了,你家太師夫人還暈倒在殿外地上,你何必表現的這般訝異。」
「……」王嬤嬤冷汗倒流,張口結舌。
季玄溫和一笑,搭上季青的肩膀,責怪他:「你這麼嚴肅幹什麼,跟老嬤嬤說話一點禮貌都沒有,瞧把人家嚇的。」又向王嬤嬤一笑,「不好意思,我兄弟就這麼怪的一個人。」
「沒事……」王嬤嬤虛軟道。
「不過嬤嬤,」季玄的笑容愈發和善,「在下不得不提醒你,三聖殿中我們王爺說的那些話,你左耳入,右耳出,只當從未聽過,明白嗎?」
「沒呀,老奴什麼都沒聽見,老奴也沒去過三聖殿,真的!」
「這樣最好,」季玄信服地點點頭,「不過當時殿中鬧鬼,嚇暈了所有人,因此除我和季青之外,王爺在棺中所言沒第四個人聽到。他日,若是有隻字片語傳了出去,嬤嬤你,還有你家裏的人,就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明白!」
「所以其實……」季玄笑望她,「你還是聽到了。」
「聽到一點、只聽到兩三句!」王嬤嬤突然覺得心驚肉跳,直冒寒氣。
季玄搖頭,「真是可惜,嬤嬤你不好好照顧你家小姐,去聽那兩三句話做什麼?本來此事也與你無關。」
王嬤嬤抖動着求饒,「饒了老奴吧,我沒聽見多少,絕不會往外傳!」
「不會往外傳,會不會家裏傳,或是告訴你們夫人?」
「不會!」
「好,嬤嬤很懂道理。那你快去給你家小姐找藥治她的頭吧,萬一破相了可不好了。」
「我可以走了?」王嬤嬤鬆了口氣。
「走吧。」
「謝、謝二位將軍。」
「不謝。」
王嬤嬤頓時一身輕鬆,轉身就小跑起來,剛剛說扭到腳顯然也不是真的。看來她是從三聖殿一直跟到這裏,把季玄他們的話聽去了不少。
「怎麼辦?」季青問,「在寺里解決,還是下山後再動手?」
季玄思慮道:「山高林密,摔死個把人都不足為奇。何況她已明白過味兒來了,不能再拖下去。今晚王爺大失常性,連蘭陵入陣都說出來了,那些話傳出去一個字都後患無窮。」
季青不放心地問:「那三聖殿中的幾人呢,他們該不會聽走什麼吧?尤其是王妃,她聽見王爺叫了先王妃的閨名,顯得很是激動。」
季玄道:「他們沒關係,我的蜻蜓點水都正中他們後腦的玉枕穴,中者立撲,醒來後的王妃和董夫人只會記得晚飯時拌過嘴,後面發生的事都印象模糊了。」
「那最好了王嬤嬤,你去還是我去?」季青問。
這時,遠處幾名僧人抱着藥箱往這邊跑,季玄道,「我去解決,你守着王爺,不容有失。」
「儘量做得像一場意外。」季青叮囑他。
「守好王爺。」季玄也關照他。
待幾名僧人跑到的時候,草叢之中就只剩季青和昏睡中的宇文曇了。
睡夢中的宇文曇薄唇微動,像在說着什麼,季青猜十有還是喊着「琴兒」。季青搖頭嘆氣,看來,王爺是打算將過去六七年裏沒喊出來的「琴兒」一晚上全都喊完了。
季青問幾名僧人:「外傷藥有哪幾種?有能治火傷的嗎?」
僧人們答不上來,只是將藥箱捧過去。
季青打開幾個瓶塞,一一瞧過,都不適合給王爺用。季青也只能粗辨幾瓶藥散,於是問僧人:「你們寺里有懂藥理的和尚嗎?這山上哪兒能找到大夫?」
僧人道:「我們方丈懂醫術,可方丈自己也病了。旁邊菜根庵的住持律念是遠近有名的藥師,她那兒應該有火傷藥。」
「速速取來,連人也一起叫來!」季青催促。
「好,施主稍待。」
「等不了了,你們有人會輕功嗎?飛着去找律念!」
「不必了,讓我來。」
一道聲音從上面落下來,一道白影也跟着落下來,是人未至,聲先至的賀見曉。
一塵不染的白袍,連靴底都不沾一粒塵灰,像是從未進出過火場,和地上躺的宇文曇熏煙的衣衫形成兩色對比。
這個目如朗星,朱唇含笑的男人,季青曾與他別過幾次苗頭,還動了兩回手,一直看不慣此人的行事作為,藏得太深,其志非小。
可今天他救了王爺的性命,此時還要靠他給王爺療傷,於是季青盡棄了前嫌,懇聲求道:「請賀公子救救我家王爺,一定不能讓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