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誰在吟詩(1 / 1)
秋意濃,秋日正紅。
此情此景,突然間很想吟詩。
余志懷裏抱着一杆似乎幾十年沒用過彎彎曲曲的木矛,張口吟道:「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忽地,余志伸出手,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惡狠狠的道:「讓你嘴賤,讓你嘴賤!」
一旁的大蠻趕緊抓住余志的手,驚詫的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余志懶懶的躺到草窩裏,微微眯着雙眼,出神的望着天上的白雲,幽幽的說道:「大蠻,你知道我上一輩子是怎麼死的嗎?」
大蠻的臉蛋胖乎乎的,微微一愣,道:「余志哥,上次你不是說,你上一輩子是用一根鞋帶上吊,吊死的嗎?!」
余志伸手在大蠻的腦殼上敲了一個爆栗,道:「我說什麼你就信啊!你覺得鞋帶能吊死人嗎?」
大蠻摸着有點疼的腦門兒,怯生生的道:「能!」
余志沒有理會大蠻的回答,幽幽的說道:「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路燈昏黃昏黃的,我獨自走在大學校園路的林蔭道上。一對對情侶坐在樹蔭、陰影里撕啃,男男,女女,都有。形單影隻的我忽然詩興大發,高聲吟誦了一首古詩,那感覺,嘖嘖,真是『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啊!」
大蠻一臉羨慕的喃喃道:「哥,你真有本事,說的那啥,我完全聽不懂……」
余志似乎已經陷入了自我的回憶之中,繼續說道:「正當我在那裏笑呵呵的欣賞自己的傑作時,有四個黑影突然朝我衝過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把我抬起來丟到路邊的荷花池裏。在下水之前的那個剎那,我居然絲毫不害怕,還在那裏感嘆那四個傢伙的長相:你妹的!一個個長得都那麼帥,怪不得哥哥我會一直單身!」
大蠻疑惑的問道:「哥,你水性那麼好,應該不會是被淹死的吧?」
余志嘆息道:「荷花池能有多深。關鍵是那池邊有一根電線,漏電,哥哥我被電死了。」
大蠻奇道:「什麼電,什麼線?打雷閃電的那個電嗎?」
余志默然無語,他不想解釋,他和大蠻之間的「代溝」不是一般二般的寬大。
大蠻又問道:「哥,那四個帥哥為什麼丟你?」
余志嘆息道:「都是吟詩惹的禍。直到我死了以後,我才知道,那四個把我丟下水的傢伙,一個叫衣山盡,一個叫秦海流,一個姓白,一個的綽號叫『黃河』。他們都是一個寢室的好基友。」
大蠻很不解:「會吟詩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莫非他們嫉妒你?」
余志苦笑道:「關鍵是,我吟誦的是王之渙的《登鸛雀樓》。」
大蠻一臉的星星,那又是什麼玩意兒?
余志如同夢囈一般吟誦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破破爛爛的余家寨躺在大青山半山腰的山坳里。寨門外一百步,余志和大蠻兩個猥瑣的傢伙躺在灌木叢的草窩裏打盹兒。
今天該他們倆放哨,不過,以他們倆憊懶的性格,一向都是躲到草窩裏呆一天,交差了事。
正當余志和大蠻一邊想着寨子裏的姑娘一邊愉快的流口水時,一聲暴喝在他們身後響起:「你們兩個臭小子,又在偷懶!」
這是寨子裏的團練隊長余飛,余志和大蠻這樣的年輕人,都是他的手下。
余志和大蠻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立刻跳起來。
余志也不回頭看那暴怒的余飛,手中長矛朝着前方虛指,對大蠻說道:「大蠻,你看,那邊有情況,我們過去偵察偵察!」
大蠻不敢回頭也不敢回答,拼命的點頭。
兩人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溜煙兒的就要朝着前方的那個小樹林衝去。
余飛雙手朝前一抓,提着余志和大蠻的衣領,把他倆拉住,甩回地上,喝道:「你們看我的樣子像白痴嗎!」
余志和大蠻一起習慣性的猛點頭,但見余飛的臉色不善,又立刻猛的搖頭。
余志剛剛虛指的小樹林裏,兩雙幽亮的眼睛正盯着余志他們。一個刻意壓抑的尖利聲音說道:「大、大當家的,難道,我們被那小子發、發現了?」
另一個嘶啞的聲音答道:「小三兒,冷靜,淡定。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從事的是山賊這一很有前途的事業,我們要讓所有人在我們的胯下發抖。唉唉,我說你怎麼還是那麼不明白事兒呢。腿別抖,站穩了。別,別!別尿在我身上!」
「對不住啊,大當家的,我怕……」
大當家的甩了甩褲腿,皺着鼻子忍着尿騷味兒,道:「下次出門前,我一定拿繩子把你那玩意兒拴住!」
小三兒顫巍巍的說道:「大當家的,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啊。回五龍山叫上兄弟們,一齊衝上去,一人一腳,踩也把余家寨踩平了。還偵察什麼啊!」
大當家的深沉的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哥哥我是讀過書的人,你懂什麼。」
余飛把余志倆一頓狠罵,末了,狠狠的嚇唬了余志倆一頓就回寨子裏去了,余飛的嚇唬無外乎就是不讓吃晚飯什麼的。
余志朝着余飛的背影豎了一個中指,低聲道:「大山的孩子,還怕找不到吃的嗎!我們靠山吃山!」
大蠻流了一地的口水,傻乎乎的拉着余志問道:「哥,哪兒有吃的?」
余志沒有回答大蠻,而是摸着下巴問道:「我們的米田共還有嗎?」
大蠻眨眨眼道:「哥,我們早上在前面放了九個陷阱,米田共早就用完了。」
余志看着一臉餓死鬼樣的大蠻,狠狠心,從懷裏摸出半個窩頭,遞給大蠻道:「給,餓了吧,你吃。」
大蠻一臉的幸福,淚眼汪汪的說道:「哥,你真好。我吃了你的窩頭,你吃什麼啊?」
余志把手指甲里殘餘的巴豆粉末甩掉,淡定的說道:「哥不餓。你吃飽了,哥就吃飽了。」
大蠻興奮的啃着窩頭。余志望着余飛消失的方向,心道:「哥從不把後背留給所謂的隊友。再敢來嚇我,哥哥讓你嘗嘗米田共的威力!」
半個窩頭,大蠻愣是吃了五分鐘!滋味兒不錯吧。
余志忍着肚子裏的飢餓,心裏安慰自己道:「餓自己的肚子,讓別人吃巴豆去吧!」
小樹林裏,大當家的一把抓住小三兒,道:「小三兒,現在有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我需要一個忠肝義膽、勇猛無雙的兄弟去完成它。」
小三兒傻了,問道:「大當家的,你說的那個忠肝義膽、勇猛無雙的人在哪裏啊?」
大當家的熱淚盈眶的看着小三兒道:「那個忠肝義膽、勇猛無雙的人,就是你啊!小三兒!」
「啊!不、不會吧!」
大當家的拿出一面旗,上書三字:五龍山!
大當家的指着旗子說道:「小三兒,去,把咱們五龍山的旗號插到余家寨的寨門前,我倒要看看他們余家寨有什麼反應。」
小三兒立時腿軟了,要不是大當家的扶着他,就直接癱倒在地了。
小三兒喃喃道:「大當家的,我怕……」
「不怕不怕,把眼睛蒙上,任何人都看不見你。」
「不要吧,大、大當家的!嗚嗚!好黑……」
「怎麼樣,眼睛蒙上了,是不是誰也看不見了?你想啊,你看不見他們,他們能看見你嗎!」
「嗚嗚,我不知道,我還是怕!」
「怕,你就大聲喊出來!你只要朝前跑出一百步,把旗子往地上一插,回頭跑就行了。」
「嗚嗚,我怕!」
大當家的往小三兒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喝道:「去吧,你!」
小三兒被踹上大路,驚慌失措,張腿就跑,邊跑邊喊:「啊……」
大蠻吃了被余志下了巴豆粉末的窩頭,正蹲在草叢裏暢快的拉着。被小三兒這麼一吼,差點沒一屁股坐在自己拉的米田共上面。
余志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左手搭個涼棚,定睛一看:前面山路上有個傢伙扛着旗子衝過來了,旗子上寫的:五龍山?!
五龍山好像是個土匪窩吧。
再一細看,那傢伙穿着破破爛爛的,腰裏別着一把菜刀,蒙着雙眼,不管不顧的胡亂朝着余家寨的方向衝過來。
殊不料,那小三兒蒙着眼亂跑,錯亂的腳步卻剛剛好把余志和大蠻佈下的九個陷阱都避開了。
余志不由得驚呼道:「盲俠!?」
小三兒胡亂的跑了五六十步,距離余志只有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了,腳下被石頭一絆,人倒地上了,手中的旗子卻奇妙的順勢一插,插在余家寨下山的山路中央。
小三兒被絆倒,人清醒多了。伸手揭開蒙着眼睛的黑布,彷徨四顧。不多時,看清楚方向,一溜煙兒的逃回大當家所在的小樹林了。
小三兒一路往回跑,跌跌撞撞的,左奔右突,居然也把余志佈下的陷阱都避開了。
余志張大了嘴巴,無言以對。
這是什麼人啊,運氣這麼好!
堡門前插旗!紅果果的挑釁啊!
大當家的拉着嚇傻了的小三兒,不停的搖着他,道:「哥哥我果然沒看錯人,你就我一直要找的那個猛將兄!」
余志對着大蠻吼道:「風緊,扯乎!」
撒腿就跑。
大蠻一邊提着褲腰帶,一邊哭喊道:「哥,哥!等等我!等等我啊!」
余家寨的木頭寨牆上,剛剛訓斥完一個偷懶的團練隊員的余飛,遠遠的看見了小三兒的狂奔。旗子上的五龍山三個字,格外的鮮明刺目。
「噹噹當……」
十五年未曾聽聞警鈴的余家寨,迎來了久違的警報鐘聲。
第一章 是誰在吟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