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戀戀風塵(1 / 1)
聽陸剛說他和葉小冬的兒子已經尋到了,盧振宇心裏一陣輕快,根據此前的種種跡象,這個私生子很符合自己的身世,但他不願意出生在這種家庭,不願意有這樣的親生父母,但是輕快之後又是深深悵然,葉小冬的孩子找到了父親,自己的生父生母又在何方呢。
在給陸剛發郵件的時候,盧振宇也給文訥抄送了一份,小文的反應直接而清晰,指名道姓說陸伯伯是天字第一號渣男,渣得不能再渣的那種,為了榮華富貴拋棄相濡以沫的戀人,不對,這叫始亂終棄,因為在葉小冬大着肚子的時候,陸剛正在和蔡紅舉行婚禮,罵的盧振宇都覺得有些過了。
「我聽繼父說過,那是1995年近江最盛大的婚禮,沒有之一,我還看過當年的錄像,那時候用的是磁帶式的錄影帶,後來翻錄成影碟的,對了,影碟就在我的那堆雜物里,你翻翻能找到。」
盧振宇在文訥從紡織宿舍搬來的東西里果然找到了一大盒影碟,其中一張刻錄的vcd的封套上用記號筆寫着「世紀婚禮」四個字,想必就是小文說的所謂1995年近江最盛大的婚禮了。
市面上的電腦都不再設置光驅了,好在盧振宇有一個外置式的光驅,接上筆記本,將世紀婚禮放入驅動器運行,雖然時隔十餘年,但光盤保存完好沒有壞道劃痕,播放的很流暢,但畫質很差。
如今流行的是高清畫質,1280p都落後了,1995年的婚禮現場是以400x600的畫質呈現出來,無形中增添了一些年代感,婚禮舉行的時間是五一節,天氣有些熱了,新郎官穿着以今天眼光看嚴重不合身至少大了兩碼的戧駁領雙排扣西裝,白襯衫,猩紅色的領帶,從凱迪拉克出來的時候,露出翻蓋黑皮鞋上的一截白襪子,這一身打扮現在看來土得掉渣,但在當年那是引領潮流,直追港台的,電視上劉德華張學友都這個打扮。
畫面里鬧哄哄的,青年陸剛捧着花束去迎接新娘,年輕的蔡紅還沒有今日的猙獰面目,只是個相貌平平的女子,即便穿上華麗的婚紗,畫上濃妝,也不如葉小冬的萬一,盧振宇在屏幕上還看到了年輕的許慶良和周正義,甚至還有幼小的許家豪,他負責擔任花童,幫蔡阿姨拖着婚紗華麗的長尾巴。
婚禮奢靡而混亂,所有人臉上都喜氣洋洋,唯有英俊的新郎眉宇間一絲愁容,但旋即又消失不見,盧振宇可以想像,在陸剛和蔡紅夫妻對拜的時候,在他們挨個桌子敬酒接受祝福的時候,在他們和好友一起鬧新房的時候,葉小冬孤零零一個人忍受着大腹便便的痛苦,她的孩子再過兩個月就要出生,而孩子的父親卻在和別人舉行婚禮,許下相伴一生的誓言。
忽然盧振宇覺得文訥罵得對,陸剛就是個人渣,徹頭徹尾的人渣,他甚至想替葉小冬暴揍一頓陸剛,或許晚上可以把這個想法變成現實。
……
金天鵝總部,陸剛打了個噴嚏,也許是兒子在思念父親吧,他嘴角浮起笑意,都說老年喪子是人生三大悲之一,陸剛幾乎走到了喪子的邊緣,但是老天眷顧,他又老年得子了一把,而且是已經成年的,極其優秀的兒子,每每想到鄭濤,飽受打擊的他就又重燃鬥志。
陸剛已經從雲山別墅搬了出來,蔡紅提出離婚,雲山別墅的家是她堅決要求劃歸自己的財產之一,其他夫妻名下共有的多處房產她也全部都要,留給陸剛的固定資產只有那輛開了三年的賓利。
離婚官司在秘密進行,畢竟蔡紅也是要臉的人,雙方沒有直接見面,各自委託律師進行協商,能和平解決最好,不行再兵戎相見。
目前陸剛住在自家的金天鵝酒店套房裏,他並沒有暴露自己的私房錢和隱藏的財產,夫妻二人早已反目,誰還沒留着後手啊,既然蔡紅已經撕破臉,他陸剛也沒必要藏着掖着,鑑於鄭濤在江北工作表現突出,陸剛一紙調令把他調到近江來上班,正好和女朋友團圓,不用每周高鐵來回,鵲橋相會。
小盧記者發來的文章勾起陸剛很多回憶,流了幾滴眼淚,他覺得應該讓兒子知道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於是將文章轉發給鄭濤,順便約定晚上見面,一起和記者聊聊。
下午五點半,陸剛準時下班,先回酒店換了一身衣服,拿了個東西下樓,他不打算坐車去,突發奇想要騎車,可是一時半會找不到自行車,於是瞄到了路上的共享單車,揮手把酒店門口的門童叫過來,說小伙子你幫我掃一輛車。
門童心說你丫誰啊這麼大臉,不過職業素養上了上風,沒有直接拒絕,說先生您自己的手機也可以掃碼的……不過還是我來幫您吧陸總。
目送金天鵝的董事長背着結他踩着單車遠去,門童摘下白手套撓撓後腦勺,困惑不已。
大家在天鵝苑一期的南門碰頭,盧振宇先到,百無聊賴的玩手機,忽然看到小區門口一側的水果攤上有兩人在買西瓜,男的酷似年輕的陸剛,沒錯,穿上西裝就是視頻上的新郎。
他猜到這個人就是陸剛和葉小冬的兒子了,上前打了個招呼,鄭濤和他握手,說久仰久仰,這是我女朋友娜娜,正聊着,陸剛到了,五十歲的大叔穿了件白襯衫,牛仔褲馬丁靴,斜背了一把紅棉結他,造型簡直和張洪祥有一拼了。
「好一個文藝范兒大叔。」娜娜贊道。
陸剛過來打招呼,鄭濤很自然的將結他接過來自己背着,拎着水果往小區里走,挺巧的,娜娜和她同事租住的房子也在這裏,不過陸剛並不打算去那兒,他拿出鑰匙,領着大家去了小區中心位置最好的一棟樓,八號樓。
八號樓是小高層,一梯兩戶,陸剛帶他們進了一單元,上電梯直達最高層,打開1001房門,這是朝東的戶型,客廳採光極好,三室兩廳一百三十個平米,裝潢稍微有些過時,但看得出用的是真材實料,光水晶吊燈就得上萬塊,家具家電都是品牌的,房間打掃的很乾淨,有住過人的痕跡,並不像空關許久的房子。
陸剛隨手把鑰匙放在鞋柜上,拿出了四雙一次性拖鞋,招呼大家換鞋進去隨便坐,想喝什麼自己去冰箱拿。
「這房子好大啊,陸叔叔,這是你家嗎?」娜娜左顧右盼,眼睛都不夠用,她最渴求的就是一個這樣的房子,不,不需要這麼好,七十多平米的就夠,可是即便七十多平,首付也要一百萬!以她和鄭濤的積蓄根本湊不夠,兩家人把老家房子賣了還差不多。
「如果你喜歡,就是你的家。」陸剛笑着說,這房子是他在建造天鵝苑一期的時候就悄悄留的,當然沒放在自己名下,而是使用了幾個鄉下民工的身份證,順便辦理了嚴絲合縫的法律文件,不用擔心身份證的主人打官司索要財產,除了這套,還有一樓的101室,那是帶車庫和花園的頂級房源,有價無市,拿錢都買不到,所以即便金天鵝徹底破產,陸剛也不至於沒飯吃,光是天鵝苑的房子和門面就夠他安享晚年了。
這兩處房子都是精裝修,平時放在中介出租,但是很挑住客,帶寵物帶小孩的不租,老人不租,只租年輕愛乾淨的青年男女,還不能在家裏做飯,以免油煙熏壞了裝修,出租是為了保持人氣,讓房子不至於老化的太快。
陸剛也沒想到,這兩套房子會成為自己最終的歸宿,兒子媳婦住在十樓,自己住在一樓,既保持了距離,又能隨時照應,再圓滿不過了。
「真的麼?」娜娜驚喜的差點失態,鄭濤還比較淡定,說無功不受祿,房子太貴重了,不敢收。
「誰說給你了,借給你住而已,公司福利。」陸剛依然笑呵呵的,把真話當成假話說。
盧振宇打開冰箱門,看到很多冰鎮啤酒,還不是市面上常見的雪花青島,而是比較貴的麒麟一番榨,不禁說道:「啤酒有了,就差小龍蝦了。」他這會兒倒是忘了替葉小冬痛扁渣男的茬了。
「我已經叫了外賣。」陸剛說,「今天我請你們吃飯,但是飯後你們要打掃衛生哦。」
陸剛叫了十斤小龍蝦,八個涼菜,又從柜子裏拿出一瓶茅台來,感慨道:「這瓶是1995年的茅台酒,本來打算等到兒子結婚的時候喝的,今天我們有緣,開了!」
盧振宇趕忙勸道:「別啊,浪費了,想喝白的到門口超市買一瓶就是。」
陸剛哈哈一笑:「不可惜,酒逢知己嘛,再說了,後來九五年的茅台我又買了兩箱,還有,還有。」
盧振宇暗罵一聲我操,果然是有錢人的生活我們不懂,不過你茅台藏了這麼多為什麼只開一瓶,想到這裏,他手又痒痒了,忍不住想揍陸剛。
二十多年的茅台果然醇厚,酒香四溢,但盧振宇開車來的不能喝酒,鄭濤說喝不慣茅台的香型,只喝啤酒,外賣送到,四人開始吃喝,但陸剛基本沒怎麼動菜,用花生毛豆下酒,很快半斤茅台就進了他的肚子。
醉意朦朧中,陸剛說話了:「孩子們,文章都看了吧,小盧,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寫的很好,小冬在你筆下活了,我都不了解她的過去,更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你給我展示了另一個小冬,我今天流淚了,二十四年,我沒有人傾訴,痛苦只能自己吞,兒子,你一定很怨我,覺得我是一個當代陳世美,為了攀高枝拋棄了你的母親,娜娜,你一定看不起我,覺得陸叔叔是一個渣男。」
娜娜正在吃小龍蝦,嚇了一跳:「沒有沒有,我……我沒看,太長了……」
盧振宇有些後悔,早知道該喝酒的,現在就能趁着酒勁打人了。
鄭濤非常冷靜:「我想您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有時候是不需要解釋的。」
陸剛說:「對,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但是那是對外人,對家人還是要解釋的,我也只會講給你們聽,聽了記在心裏就好,我不希望咱們家的事情被外人說三道四。」
盧振宇說:「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不,小盧你不一樣,你是記者,是記錄者,你有權力知道。」陸剛制止盧振宇離開,端起酒杯一仰脖,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小冬是天鵝,我就是癩蛤蟆。」陸剛的眼睛紅了,他用這句話作為開頭講述當年的愛情故事。
1992年,24歲碩士研究生在讀的葉小冬被組織分配到江東省紡織工業局下屬的拳頭企業,近江市第一棉紡廠,她學的是服裝設計,對於紡織沒有研究,組織上也沒有大材小用,是把葉小冬當成行政幹部培養的,進廠就是團委副書記,而且可以迅速扶正,就像陳老說的那樣,用不了多久,葉小冬就會成為紡織廠的副廠長。
而陸剛,只是一個高中畢業考不上大學,接班進廠的二流子青工,不老老實實幹電工,進了供銷科跑業務,也算是人盡其才,但在葉小冬看來,整個廠子最具活力的人才,都在供銷科,他們思路廣腦子活,能幹大事。
組織上讓葉小冬輔導幫助後進青年,也就是陸剛許慶良他們幾個,這是官面說法,實際上從葉小冬一進廠,陸剛就打算追求她,同事們都說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陸剛本人也這麼認為,年輕的業務員豪氣沖天,非得吃上一口天鵝肉。
還真就被他吃上了,陸剛憑着毅力、智慧和勇氣擔當,贏得了葉小冬的心,但是這個關係瞞着所有人,只有老許和老周知道,正當一切順利進展時,晴天劈雷,紡織廠破產了。
樹倒猢猻散,沒本事的基層工人整天等靠要,聰明的早就自謀生路去了,葉小冬膽子比陸剛還大,人脈也廣,她和陸剛籌劃干一票大的買賣,利用還殘存的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之間的漏洞,倒買倒賣,這樣來錢快,可以迅速完成財富積累,對於以後的道路,葉小冬的思路非常清晰,將來國家會在幾個關係民生的產業上進行市場化,教育、醫療和房地產,抓住一個就能發家致富,第一桶金撈到之後,就籌劃上市,在股市上圈錢……
盧振宇聽的心驚膽戰,這女人真不簡單,看起來清純無暇,卻胸懷天下,學富五車!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幹,正當我們為事業進展而竊喜的時候,事發了……」陸剛已經喝完了一斤茅台,隨手打開一罐啤酒繼續。
「小冬和我都被公安局抓了,當時已經沒有投機倒把的罪名,只好給我們安了詐騙的罪名,九十年代中期,法律法制都不健全,當權者說什麼是什麼,我們動了別人的奶酪,又沒能力自保,就只能被抓了。」
盧振宇的心一陣緊縮,他知道最重要的部分來了。
「起訴我們的是物資局下屬的金龍物資公司,當時我面臨兩個選擇,一是堅持不認罪,請律師和他們打官司,結果只有一個,就是坐牢,起碼五年以上刑期,還有第二個選擇,就是娶蔡紅。」
「我和蔡紅,也是早就認識的,我們是高中同學,我們都沒考上大學,我進了紡織廠,她進了物資局,現在是呼風喚雨的金龍公司副總,她一句話,我就可以出來,小冬也能自由,我用了一夜時間考慮,最終決定接受蔡紅的條件,和她結婚,永遠和葉小冬不再聯繫。」
原來這才是事情的原委,陸剛用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換了葉小冬的自由,但是代價是巨大的,結果也是不幸的,偏執的葉小冬選擇了自殺。
「如果我當時知道她有孩子,就不會答應,哪怕坐十年牢,也要在一起。」陸剛的眼睛更紅了,任由兩行英雄淚落下,鄭濤眼中晶瑩閃爍,娜娜早就哭的不行,紙巾丟了一地。
「走,跟我下樓。」陸剛忽然起身,從牆角拿了紅棉結他。推門出去,大家也都換鞋跟出去,一路來到天鵝苑小區的中心雕塑前。
「這個小區的前身,就是第一棉紡廠,我們現在站的位置,就是廠禮堂,小冬在舞台上跳了一支芭蕾舞,我至今記憶猶新。」陸剛望着天鵝雕塑動情道,「這是我為小冬做的雕塑,小冬離開後,我聽到一首歌,一直想唱給她,今天終於有機會了。」
當年的紡織廠青工陸剛抱起了紅棉結他,坐在雕塑前的台階上,撥弄着琴弦,渾厚的男中音迴響在舊日的紡織廠上空。
那天黃昏,開始飄起了白雪
憂傷開滿山崗等青春散場
午夜的電影寫滿古老的戀情
在黑暗中為年輕歌唱
走吧女孩,去看紅色的朝霞
帶上我的戀歌
你迎風吟唱
露水掛在發梢結滿透明的惆悵,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當歲月和美麗已成風塵中的嘆息
你感傷的眼裏,有舊時淚滴
在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
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
五千字大章奉上,為了寫好這一章,聽了幾十遍老狼唱的戀戀風塵,自己也學會了,在全民k歌上練了多次,這是我的習慣,每本書基本上都會有自己的主題曲和插曲,寫鐵器時還比較模糊,寫武林帝國時候主題曲應該是一首很老的流行歌曲《飛天》,演唱者叫含笑,估計都沒人記得了,《橙紅年代》的主題曲毫無疑問是國際歌,在寫衛總跳鋼水那一章時,我是不斷放着國際歌飽含熱淚寫成的,《國士無雙》囊括近百年歷史,裏面提到的歌曲比較多,沒有一個最具代表性的,《匹夫的逆襲》毫無疑問是追夢赤子心,穿越者也沒有太合適的,罪惡里,戀戀風塵也不能算作主題曲,只能是屬於陸剛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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