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慕大俠(1 / 1)
這個時候來報信的人,居然是本應該陪在賽尚阿身邊的韓玉,只能說明慕順連求援的人都沒來得及派。
「怎麼是你來了,慕順的人呢?」果興阿擔憂的問道。
「慕營長那邊沒人過來,賽大人巡視的時候,發現騎兵連已經都是頂上去了,才派奴才過來報信的。」韓玉答道。
果興阿到吸了一口冷氣,到底是慕順遊刃有餘,還是被人突襲,已經連報信都做不到了。如果連求援都不需要,那就只有兩種可能,要嘛敵人太弱不需要,要嘛敵人太強求援已經沒有意義。
「福全,你帶警衛班、雜務隊還有偵察排,去小廟設置縱深防線吧!如果慕順敗下來,儘量把人都接應下來。小廟就是最後的防線了,村後如果失守,死也不能讓太平軍越過小廟防線!」果興阿決定按最壞的結果來做部署。
「主子!」福全緊緊的拉着果興阿的袖子。
「別廢話,我稍後就到,我到之前,由賽尚阿指揮!」果興阿一把推開了福全。
「還不快去!」見福全死死的盯着自己不願走,果興阿只得再次呵斥道。
「嗻!奴才一會就帶人回來接您!」福全不舍道。
「快去!」果興阿不耐煩道。
萬分不情願的福全剛轉身離開,太平軍終於憋大招一樣憋足了人手,在三十米左右的距離上發起了近距離衝鋒。
「手榴彈!」已經升任排長的圖哈急忙吼道。
二連投出第一波手榴彈的時候,慕順正在擦拭着馬刀上的血跡,同時謹慎的檢視着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太平軍的突襲來的太突然了,清軍幾乎毫無防備。村子兩翼的戰鬥打響以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騎兵連也不以外。他們負責防守的村後防線前,一個敵人都沒有。大部分人都等着命令,準備去支援其他防線。
可就在所有人都回頭看着村裏的時候,太平軍帶着一身的草葉偽裝,匍匐着接近了他們。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太平軍會在村後發起攻擊。圍三而闕一,這是闕的那面,是其他防線被突破後,留給清軍逃亡的路線。路上或許會有伏兵,但誰會攻擊這裏呢?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但太平軍來了。借着雜草和樹木的掩護,身披偽裝的太平軍摸了上來。當太平軍被發現的時候,他們距離防線已不足十米。沒有裝備火槍,只有刀劍長槍的太平軍,忽然從眼前冒了出來。
騎兵連對太平軍的第一戰,在自己的戰壕里打響了。雖然騎兵連也裝備的是適合近戰的霰彈槍,但一切都太突然了。一片槍聲過後,太平軍舉起了長槍寶劍,騎兵連亮出了磨練許久的馬刀。騎兵連雖然沒有了戰馬,但是慕順親手*之下,騎兵連的白刃戰能力絕對堪稱佐領之最,慕大俠絕非浪得虛名。
上百名太平軍沖入了戰壕,戰鬥從開始便已到了白熱化,沒有吶喊聲,只有垂死的哀嚎。沒有槍炮聲,只有刀刃相交的脆響。只有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但慕順像過了一年一樣漫長。當敵人被趕出戰壕的時候,慕順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馬刀。
為了加強突擊營的防護能力,果興阿把整個佐領全部的盔甲都給了突擊營。騎兵連和突擊連都是一水的藍色綿甲,這是連警衛班都沒有的待遇。除了果興阿和參謀們這樣的高級軍官,就連豐升阿都是身着布衣作戰。往常慕順並不在乎盔甲,接觸了火槍以後,果興阿也常說盔甲已經過時了。但現在慕順慶幸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們,每個人都穿着一身盔甲。三分鐘的血戰,騎兵連倒下了三十多人。不過感謝他們的盔甲,沒有人喪命。而且不久的將來,這些被醫務兵抬走的人,還能回到馬背上馳騁。
太平軍雖然退卻,但慕順知道他們還在附近。被趕出戰壕的太平軍,迅速的消失在了雜草中,好像他們是一群鬼魅一般。太平軍的第一次進攻只是一次試探,他們醞釀着下一輪的攻勢。
「希拉布,去跟雜務隊弄些火油來!」慕順討厭這種看不到敵人的戰鬥。
「嗻!」希拉布永遠好像沒有表情。
騎兵連的士兵們,給自己的霰彈槍裝填好了彈藥。一些聰明人,還把受傷戰友的霰彈槍也留在了手邊。因為負重和點火的關係,騎兵們很少使用手榴彈。不過現在,戰壕邊擺滿了手榴彈,很多人都是一手拿槍,一手握着手榴彈。所有人的眼光,都緊張的在雜草中搜索着。生怕又有一波敵人,從草叢裏鑽出來。
「順着斜坡,把火油倒下去,把這燒成一片白地,我看他們還能往哪藏!」見希拉布和雜務隊的人抬了幾桶火油回來,慕順直接命令道。
倒在那裏油會流向草叢,本來並不好找,不過現在很好找。太平軍和騎兵連在防線附近的一場廝殺,滿地都是鮮血。並不乾涸的土地上,鮮血順着坡度流淌,在土坡上留下了許多細細的紅線。一桶桶火油沿着鮮血留下的印記,緩緩的流入了草叢中。隨着希拉布丟下的火把,青蔥的草地和翠綠的樹叢,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透過煙塵可以看到遠處有人影跑出,更可以看到近處有人影在火焰中扭曲。
含有大量水分的雜草在火油耗盡後,就沒有辦法再燃燒。火焰熄滅,煙霧散去。熱浪的餘溫中,騎兵連和太平軍紅着眼睛看着對方。雙方距離不過百米,中間是一片焦黑的灰燼。太平軍有兩百人上下,騎兵連不足一百人。一身藍色綿甲的騎兵,和一身布衣的太平軍,默默的看着對方。太平軍中不時有嘈雜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對清軍的咒罵,又似乎是自己內部發生了爭執。
慕順再次拔出了馬刀,在希拉布驚愕的目光中,緩緩的走出了戰壕。希拉布不知道慕順是被太平軍罵急了,還是大俠病又犯了,可現在真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雖然希拉布並不認同慕順的做法,但他還是拔出馬刀跟了上去。一個個騎兵拔出了馬刀,跟在了他們長官的身後。太平軍也驚愕的看着騎兵們,不能理解人數不多的清軍為什麼離開了防線。
慕順神情肅穆的走過尚有餘溫,且已變成一片焦黑的草地。步伐緩慢但穩健,似乎不是走向敵人,而是走向自己選擇的宿命。直到距離太平軍十米左右的距離,慕順才停下了腳步。以希拉布為首的騎兵們,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個箭型的陣型,慕順便是那箭頭。
看着並沒有衝鋒的清軍,好像幫派談判一樣站在自己的對面,太平軍有些不知所措了。有心衝鋒廝殺,又擔心清軍是在使什麼詭計。
「大清固安駐防八旗鑲藍旗第十一佐領突擊營營長慕順,請指教!」慕順抱刀拱手道。
如果對面是果興阿或者一個平民出身的人正統軍人,肯定被慕順這一下子給問蒙了。兩軍對陣生死相搏,又沒有比兵斗將,你出來自報家門還「請指教」是幾個意思。萬幸領軍的太平軍旅帥是天地會出身,多少懂得些江湖規矩。
「天兵旅帥苗漢生,請了!」苗漢生也抱拳答禮道,這話他答的就沒有慕順說的漂亮了。不過他也是沒辦法,江湖上報字號,肯定要細緻無比,比如「洪門天寶山誠心宗碧血堂堂主王老四」。清兵的八旗編制和這種江湖堂口差不多,所以慕順說的無比順溜。苗漢生可就倒了霉了,太平軍目前編制十分混亂,他們就是一個師,哪有什麼部隊番號,又不能報他以往天地會的堂口。苗漢生也是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個「天兵旅帥」。
如果果興阿看到這一幕,不用多說,肯定把軍人理論再系統的給慕順培訓一遍。順道把慕順祖宗十八代都拉出來,挨個問候一遍。這場面已經不是一場戰鬥,而是兩個江湖門派的談判。兩邊的大哥在對切口,小弟們在兩邊曬馬。處於打群架從眾的心理,雙面的士兵們都沒有散開尋找有利地形,或者包抄敵人。而是都聚的緊緊的,好像想要顯示自己這方人多一樣。
慕順沒再交代更多的場面話,一個「請」字出口,馬刀已直刺苗漢生咽喉。苗漢生也不含糊,手中寶劍連消帶打刺嚮慕順左肩。兩個人插招換式轉瞬之間已過了三十餘招,看得兩邊圍觀的清軍和太平軍連連喝彩。慕順心中讚嘆,這苗漢生一副魁梧身材,手中寶劍卻靈動異常,當真是好劍法。苗漢生卻是暗暗叫苦,慕順馬刀的刀法十分凌厲,而且時而會有劍法使出,當真神鬼莫測。自己若要取勝,實非易事。
「隨時準備射擊!傳下去!」希拉布看着場中的刀光劍影,偷偷的向身邊的清軍說道。
「隨時……」
「……」隨着命令在清軍中流傳,一個個清軍悄悄的把手搭在了槍柄上。
「你們他媽傻啊!咱們人多!上啊!」苗漢生虛晃一招,突然轉身對着身後看熱鬧的手下吼道。
太平軍如夢初醒,剛抽出兵器向前邁步的時候。迎面的清軍已經全部舉起了手中的霰彈槍,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響過。一片鐵砂組成的熱辣風暴,吹過了太平軍的陣地。距離太近了,僅僅十餘米的距離,太平軍沒有機會閃躲,沒有機會反擊。便如狂風中的花朵一般,被摧殘成了飄零的花瓣。
周身浴血,只剩下七八十名傷兵部下的苗漢生,退回了人群中,試圖再次把部下們組織起來。但是突擊營沒人裝備兩把霰彈槍,清軍的第二次打擊又來了,又是一陣狂風撲面,這次太平軍還能站着的已經不足十人了。而且殘留人群中,已經沒有了苗漢生的身影。有了十倍優勢的清軍一擁而上,馬刀編織的光影中,最後的人們也被亂刀分屍。
「簡單收拾一下,趕緊撤回防線,謹防髮匪還有伏兵!」慕順面無表情的對希拉布說道。
「營長,屬下也是為了大局,佐領大人那邊打的也不容易,咱們能早點……」希拉布信口胡說的解釋着,公平比武被打亂的慕順上次差點和果興阿動手,希拉布肯定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做的對,是他們先壞了規矩,當初選你做連長,我沒選錯。」慕順拍了拍希拉佈道。
「營長……?」希拉布很難接受這樣的慕順。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幹,想一下子全殲了他們不容易啊!咱倆配合的不錯!」慕順很不好意思的笑道。
「啊……」希拉布幾乎不認識眼前的慕順了。難道說假借江湖手段全軍接近敵人,利用霰彈槍的近距離殺傷力全殲敵軍,全是慕順計劃好的。
「破壞規矩的是他,下令開槍的是你,我慕順無愧於心。」慕順很像一個大俠一樣背着手。
「是,是屬下下令開槍的!」希拉布忽然很認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慕順現在不要臉的樣子很有某位佐領大人的神韻。
騎兵連沒有太過仔細的打掃戰場,一則時間不多需要趕緊撤退,二則太平軍身上也實在沒啥可打掃到。騎兵們本想割首級的,不過聽着村子兩翼傳來的密集槍聲,慕順和希拉布還是下令趕緊撤退。屍體又不會跑,一會再割就是,兩線如果告急,果興阿肯定需要騎兵連。
「江湖規矩,鑲藍旗,慕順,老子操你大爺!」騎兵們回到戰壕的時候,一個渾身浴血的魁梧身影,從太平軍的屍體堆里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