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半片京城傾(1 / 1)
京城
「表弟,碼頭到了!」一艘大船在這時抵達京城附近碼頭,有人站在船頭,興奮對着身後說。
從他身後走來一個青年,沉穩得多,不是旁人,正是與蘇子籍曾經一起讀過書的余律。
方惜性格一向跳脫,哪怕經過了不少事,現在也年長几歲,看起來還是有些活潑。
余律十幾歲時就一副溫和君子,現在更甚,二人站在一起時,表弟竟像表兄,表兄則像弟弟了。
余律目光落在河岸上,這時乃黃昏,直抵京城上東門外,下船就覺風寒刺骨,但見上東門的輪廓直矗天空。
天還沒有黑,碼頭上已到處點起燈籠,只見水中到處是船,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算得上人煙稠密。
「不愧是京城。」
還沒有入城,依着碼頭建立起的街巷店鋪就已經林立,小販、貨郎叫賣不絕,光這裏,就比自己住的縣城強上許多,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可再次臨近京城,余律還是忍不住微微嘆氣。
這一次,他們能魚跳龍門麼?
「兩位公子,碼頭附近就有客棧,這天都快黑了,從這裏趕去京城,估計城門已經關了,不如先住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去京城?」
一看兩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跟着小廝就知道,這兩人估計是出身富裕的讀書人,也是進京趕考的舉人。
會試是三月十五,現在是十二月了,不早也不晚。
原因很簡單,長途跋涉,非常辛苦,到了京城都必須修養一段時間才有精神考試,有病的更是要治療,晚來了,不但可能耽擱修養,連合適的房子都租不到,所以舉人都是十一十二月就到了。
這樣的人在外一般不會太過省錢,而且現在距離會試也有一段時日,不會急着非在今日急匆匆進城。
余律和方惜其實被說動了,一路上坐船是真沒休息好,很是疲憊,能在地休息一晚明日入城是很不錯,可余律想了下,苦笑着壓低聲音對方惜說着:「代王來信,說進京就去望魯坊,住王府就是了,我們雖未必住王府,到了還是必須去拜見。」
方惜瞭然,說着:「就聽表弟的。」
跟着的人,除了一人一個小廝,還有兩個青壯漢子,畢竟比起前幾年,現在路上不太平的事也漸漸多了,這不是治安下降,而多了一些鬼魅之事。
曾經被狐女懲戒過的方惜,現在在女色上已老實了許多,甚至在一眾同窗中,都算得上是老實人,就是因過去吃過大虧。
現在世道有些變了,他自然是越發小心,不敢造次了,就怕又惹到了哪路神仙。
「唉!」見着兩人堅持入京,招攬的夥計只得嘆一聲,準備走人,卻被喊住:「你是當地人,熟悉,喊個牛車,我們去望魯坊。」
夥計一怔,賠笑:「二位老爺,我是蘇家老店的夥計,不負責……」
話未說完,方惜便笑:「你別先推,你無非就是為了些工錢,來,這是我賞的銀子,除了車費,都是你的。」
說着,丟了一塊碎銀,夥計接過一看,是五兩的官銀剪了一半,有二兩多重,頓時滿臉笑,打躬:「二位老爺,胡家車行我認識人,放心,一定把兩位送到。」
果然,沒多少時間,一行人就乘上了兩輛牛車,並且趕在了上東門關門前入了城去。
京城更是不一樣,只能說大街小巷胡同里,都是房舍櫛比鱗次,每隔一段都有粉牆碧瓦掩映竹樹的住宅,都是官人大戶之宅。
店鋪更連綿起市,現在入夜了,都點着燈籠,熙熙攘攘。
「京城繁華,冠絕天下吶,表弟,我們是不是直接去代王府?」方惜拉開車幕看着,嘖嘖稱羨,又搖頭嘆:「可惜張賢弟只是秀才,不能同來,否則,我們幾人在這京城跟聚首,豈不美哉?」
余律看他一眼,眼神帶了點憂慮,想了想:「先去看看,再決定是不是拜訪。」
當年,三人是同窗,情誼真的不淺,可現在,蘇子籍已經是代王,君臣分野如天地之別,更重要的是,一旦拜見,又有過去交情,怕立刻打上了「代王黨」的烙印。
可能多出幾分運道,也可能立刻就有滔天之禍。
余律豈有不多幾分心的?
才尋思着,牛車一頓停住了,天又飄了點雪,方惜問:「怎麼了?」
車夫賠笑:「二位老爺,望魯坊是到了,前面卻不能行了,老爺說個地名,我看看是不是能插進去。」
「怎麼前面不能行了……哇!」方惜望去,驚呆了。
望魯坊本是大坊,都是貴人之住,不但府邸林立,並且街道也非常寬敞,能三排牛車來往。
可就算這樣,只見一輛輛牛車已經堵塞了路,並且都是官式。
三品以上車頂用銀,車輪用彩繪雕漆裝飾,車蓋青車幃黃,內置火盆,四品以下車頂用錫,車蓋黃車幃紅,同樣內置火盆。
眼見牛車紛紛入內,一溜從坊口向東能排出一里遠近,跟隨的僕從更是如雲,辯認看去,竟然沒有六品以下的牛車,都屬貴人之列,不由咋舌。
「二位老爺,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停了吧,這是代王宴客,百官都來了,我等衝撞一個,都得兜着走。」車夫苦着臉。
余律看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下了車問:「代王宴客?」
代王竟這樣勢大麼?
從蘇子籍封王后就不曾來過京城的二人都目瞪口呆,一臉驚駭,連性格一向跳脫的方惜都變了色。
「唔,我知道了。」余律神情恍惚,目光掃視了一下,只見僕從倒不是死等,而在街道棚下吃茶吃點心嗑瓜子說閒書:「你回去吧,餘下的路,我自己走過去就是了。」
又丟了一塊碎銀打發了車夫,兩人面面相覷,一時沉默了。
這時已經入夜了,燈火繁星閃爍,車水馬龍,人流出出進進,幾乎如在夢中了。
余律心細,看到這一幕,驚駭之餘就是擔憂。
蘇子籍現在雖是代王,但過去畢竟同窗那麼久,曾經是朋友,朋友現在成了代王,還這樣勢大,總給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烈火烹油,其實並不是好事!
沉默良久,余律說着:「來都來了,還是上門拜訪下吧!」
說着兩人帶着小廝步行走到了側門處,心裏已有盤算,拜訪是必須,至於住入就算了。
余律抵達側門,發現這裏也有府兵把守,拱手說:「這位兄台……」
「有事?」兩個府兵明顯都有些不耐煩,只是態度倒也不算很惡劣。
余律暗嘆一口氣,將帖子遞過去,說:「我欲求見代王,這是帖子,還請這位兄台幫忙遞進去。」
「你想見我們大王?你看看,門口這些貴人,都是不下六品的官,都是來見我們大王的,這麼多人一個個都想見,哪裏見得過來,有的凌晨都來排隊了,到了晚上都未必見着。」
「這位書生,看起來是舉人,我勸你啊,還是過幾日再來吧!」一個府兵說着,倒也誠心誠意。
余律想了想,掏出一枚銀錠,是五兩官銀,直接塞了過去。
「還請幫個忙,我二人與代王過去是認識的,一說就明白……」
塞了銀子過去,二府兵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才說:「你們且在這裏等着,我進去傳達。」
退後幾步,余律與方惜站在下面等着,余律心裏有些後悔,對着方惜輕聲說:「沒想到,現在要見蘇賢弟,還要花銀子才成。」
又想着,他們這次來,是不是做錯了?
又轉念一想,就算看在了過去朋友和同窗的份上,也見上一面,並且勸諫,如此張揚,哪怕身為親王,怕也是禍不是禍。
更有疑惑縈繞不去。
就算是太子之子,親王之爵,貴人云集,惟恐不早,朝等夕見,這是不是也太離譜了?
這怕是半片京城都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