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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放把火就好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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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營中停披甲車的車營算是較為空曠的,往南門走,則要經過醫營,道路也不算狹窄。李伯辰從前雖開過這東西,但畢竟無法與受過長期訓練的車長比,他只得小心翼翼地透過前方狹窄的目視口瞧着路,叫車儘量緩慢而平穩地往南門去。

    所幸此時戰鼓還在響,營中人不算多。偶有人數較多的一隊兵匆匆過去,也都是往西門前的戰陣上去,顧不得過問別的事。至於尋常戍衛的軍卒,更沒資格將這車攔下、問要往哪裏去。李伯辰在無量軍的時候,披甲車的車長十將都直屬統領一級,僅戰時向帶隊百將行報備之責的。

    等他到了之前遇着那幾個兵的地方,終於看到營寨南門。

    那幾人還守在軍械糧秣處,但或許是被李伯辰之前嚇了一遭,如今臉色都不好看,也不說話了。

    李伯辰將車停了,從車頂探出半個身子,道:「還愣着幹什麼?開門!」

    之前被他指派去帶路的人見到從披甲車裏探出個人,該本以為是方君風,正打算露個笑臉,卻看見是李伯辰,那笑登時凝在臉上了。

    李伯辰皺眉又喝了一聲:「去!」

    那人才趕忙往寨門跑。可到了門前又怔住——他是守軍械糧秣的,又不是守門的。尋常人家開門關門,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在大營中開營門、且是在戰時,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之前他畏懼李伯辰,是因為擔心一旦出言不遜把這位將軍惹惱了,真將他們說的話告上去、或因這個由頭責罰一番。但只要放低了姿態,將罪給認了,「李將軍」倒未必真會為難——同在營中、為國禦敵,誰都不會喜歡打小報告的。

    「李將軍」若真因為這種小事就報給魏宗山,只怕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因而伏低做小一番,此事過去,大家都歡喜。

    但眼下這事可不同於「妄議上峰」——犯了那一條,最多結結實實打二十軍棍,要能捱過來,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可在戰時私開營門,一旦查實,立時就要死的!

    那人想到這一則,咬了咬牙,轉過臉叫道:「將軍,卑職無禮——能不能叫方車長出來遞個腰牌?」

    李伯辰一皺眉,罵道:「蠢材,他出來了誰開車?」

    但那人還是說道:「將軍,沒有腰牌,再給我一個腦袋,我也不敢開營門哪!」

    李伯辰想了想,道:「囉嗦!滾去一邊等着!」

    那人忙道:「好、好!」

    便走到一旁站着了。

    李伯辰縮回車中,將車門拴上,已猜出此人所想。

    這個兵也算盡忠職守,那就是要硬沖了。如今這披甲車加了履帶,用以操縱的那些拉杆也有了些變化,但大體該是沒差太多。李伯辰循着記憶中的操作之法,將腳板狠狠一踏到底,又把兩根鐵杆死命往後一拉,只覺得披甲車轟的一聲顫了顫,差點兒在原地蹦起來。

    一息之後,大車轟隆作響,猛地往前衝去。

    退到門旁那兵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車頭便已撞上木門。這披甲車原是用來在北原阻拒妖獸的,眼下這木門被車頭一撞,轟然垮塌。李伯辰只覺身子微微一頓,便已衝出了大營。

    這時,才聽着那兵在後面大呼小叫:「有人沖營……偷了披甲車!」

    但李伯辰心知此事已成,用不着理會他了。如今營中騎軍全在陣前,他這披甲車全速行駛,那些步卒無論如何是追不上的。只消行至結界邊緣、開進去,另一邊的隋不休再做法將結界合攏,這車就是自己的了!

    他想到此處,聽着頭頂微微一響,便在車中吼道:「奉至!?」

    車頂常秋梧道:「君侯,你真拿着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十分欣喜。李伯辰正要叫他瞧瞧西邊戰場當中形勢如何,卻聽常秋梧忽然又喝道:「君侯,東邊來人了——也是一輛披甲車……約莫百多騎!」

    該是另一座營中的援軍吧。此營中的軍鼓聲變成了三長兩短,是在求援。看起來在山君的統馭下,那些妖物變得極難對付了。魏宗山該是不清楚如今這山君是怎樣的一個狀況,否則以他的修為,對付那些妖物也不是什麼難事。

    李伯辰便在車中喝道:「那車離我們多遠?」

    常秋梧道:「不遠了不遠了,也就百多步!」

    聽了他這話,李伯辰倒不急了。他進了車中才發現如今這披甲車雖然變得更大、更重,可因為換了履帶,速度倒是比無量城的更快了。

    那百多騎一定追不上他們。至於那輛披甲車,載了十個人,速度最多與自己這輛不相上下,也沒什麼辦法的。

    但剛想到此處,聽常秋梧又道:「君侯,那披甲車上的人在往下跳!」

    往下跳?李伯辰隨即反應過來——他們是想要減輕重量吧?難道是想要來撞自己麼?對,要自己是追兵,也會這麼幹。寧可毀了,也不能叫人奪了去。

    李伯辰剛想叫常秋梧也跳下去,心中卻起了另一個念頭。便喝道:「奉至,能不能看到車頂有個門?」

    稍待片刻,常秋梧道:「能!」

    「把那門給轟開,你進來!」

    他話音一落,便聽得車頂嗵的一聲巨響。又響了兩下,似乎車頂鐵門被轟得變了形,露出門拴。又是叮的一聲,該是常秋梧將鐵栓斬斷了。

    而後才是「咚」的一聲、「哎呀」一聲,常秋梧落在了車裏,又翻身爬起貓腰走到李伯辰身旁,道:「君侯我進來了!」

    李伯辰一把抓過他的手按在一根鐵杆上,道:「看着了嗎?我踩的這個!你踩住,拉着這跟鐵杆,不放開就好了!」

    常秋梧倒是一句廢話也沒多問,李伯辰騰出空,他就趕緊挪了過去。

    李伯辰便躬身走到車中段,雙臂一發力,躍了上去。剛露頭,便有幾支羽箭襲來,但這車跑得極快,那箭都軟綿綿的,撞着他的鐵甲,叮噹幾聲都落去一邊。他瞧見之後那輛披甲車此時大概相去五六十步,說明漸漸追上來了。

    自己這部車裏有三個人,還都穿着甲,也是不小的重量的。

    但他倒是有辦法對付這車——出發之前,他可是在屯中的一片荒地里轉了好大一圈。

    他走到車尾,雙手牢牢攀住邊沿,心中默誦咒文。下一刻,一塊大石嗵的一聲砸在車後的地上。又是幾聲響,十來塊一人多高的石頭便在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仿佛地底下忽然冒出一片石林。

    眼下還是夜裏,光線昏暗。後面那車快到石頭近前才發現那麼個大傢伙,車長該是想要去避,可已晚了。車子只來得及微微一斜,便轟隆一聲撞了上去。

    這石頭是新收的,並未被靈氣淬鍊多久,算不得重。因而披甲車將石頭撞倒,自己也斜斜躍起一段,在地上滾幾滾,仰了殼。


    那百多騎還在披甲車後面,瞧見這變故都大吃一驚,不曉得是什麼術法,紛紛放緩了馬速戒備起來。經此一遭,雙方離得越來越遠,再沒可能追上了。

    李伯辰便轉頭往西邊的戰場看了一眼,卻發現又有一隻隋軍沖入戰場當中,將妖物與死人的隊伍攔腰截斷了。打朱厚死而復生到眼下已過去兩刻鐘,起初隋軍見了這變故,都驚恐慌張,但在魏宗山的彈壓下,慢慢定了心神。新來一支隋軍該是另一個大營從北邊繞過來的援軍,這下兩軍夾擊,那些妖物又沒有兵甲,漸漸處了下風,便又被殺了個七零八落,不剩多少,眼看就要敗退了。

    不過經了這樣的三場仗,隋軍也死傷了足有兩三百人。再加上朱厚的那些人,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有四五百人殞命在這片原野上了。夜風拂過,只覺天地之間一片血腥氣。

    李伯辰看着遠處的滿地屍首,心道,這都是因為我要奪這輛車。

    他有些物傷其類之感,但並不覺得後悔。在無量城那三年的經歷,叫他擁有了一種奇特的本領。在平時與人相處時,總想要寬容再寬容些。可一旦拿起刀槍上了戰場,心又變得像石頭一樣,見了再多的屍首,也只叫自己覺得這是「另外一碼事」,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略鬆了口氣,打算跳回到車裏。但這時忽覺前方白芒一閃,而後空中狂風大作,一道亮芒無聲無息地釘在了披甲車前方。這亮芒雖無聲,但一旦落地,百步之內的荒草都被轟得緊貼在了地面上。周遭瞬間萬籟無聲,下一刻,才聽着排山倒海般的爆鳴,一陣小龍捲平地而起,要不是李伯辰死死抓住入口邊沿,就要被掀翻到空中去了。

    饒是披甲車這樣重的大東西,也被這陣風掀得歪了一歪,隨後前行一段、猛地一頓,停了下來——或許是車中的常秋梧被車一顛,摔到別處碰着了什麼東西。

    常秋梧在車內悶聲悶氣地叫道:「君侯,怎麼了!」

    李伯辰眯眼往遠處一看,沉聲道:「奉至,出來吧,怕走不了了。」

    北邊正有一支人馬往這邊疾馳而來,當先那白盔白甲的將領,正是魏宗山——掌中大戟上的微芒還未散去。

    此時離方耋他們埋伏的地方也就只有百餘步了,要再像剛才那樣疾馳一段,不到一刻鐘也就回到結界中了。

    可既然魏宗山終於得了空,瞧見了他們,怕是很難離開了。

    常秋梧從車中跳出,也看到他,想了想,道:「君侯,這車……要不往後再想想辦法吧?」

    李伯辰道:「外公既然知道這人在營里,還敢叫我來奪車,難道沒什麼應對的法子麼?」

    常秋梧道:「只怕是保得住人,但保不住車的。」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魏宗山的人馬到了車前兩三十步遠處,而後又聽得馬蹄隆隆,是之前那支追擊的百人騎兵隊也圍了過來。魏宗山駐了馬擺手叫伸手兵卒止步,眯眼一看,沉聲道:「今夜山君作祟,卻又來了你們這一路。什麼人?敢劫本將的大營?」

    常秋梧挺身一拱手,道:「魏將軍,好久不見。」

    魏宗山一打量他,道:「哦,是奉至兄。的確好久不見——二十年前臨西地一別,再一見,你年華已逝啊。」

    李伯辰聽他這句話,心中暗道不妙。之前看此人戲耍朱厚,就覺得他雖然看起來威嚴沉穩,但只怕心胸並不寬廣、氣量也有些小。一些或許是天性如此,另一些,該是因為這些年做了叛將卻不得重用,鬱郁難平吧。

    無論常休與常秋梧之前有何種辦法,但他此時說常秋梧「年華已逝」,只怕是因今夜戰事不順,又發現此處的事,更憤懣滿懷了。

    此時又聽着身後一陣腳步聲,原來是方耋帶着那十七人跑了來。到了車旁,方耋厲喝一聲,都刀槍出鞘,把後方護住了。

    李伯辰原本叫他們原地待命,如此算是違令了。但他倒覺得很高興,這至少說明這些人瞧見今夜連番大戰,不但沒被嚇破膽,反而漸漸適應了。

    常秋梧該也沒料到魏宗山說了這句話,愣了愣,才道:「魏將軍誤會了。我們不是劫營,乃是看這車裏的人見勢不妙要逃,才把車攔下了。如今將軍既然解了困局,這車自當原樣奉還的。」

    李伯辰聽得發怔——這瞎話也太不高明了,偏偏常秋梧這人還說得一本正經嗎,他是自己也信了嗎?

    魏宗山笑了一下,道:「原來如此?那我該謝你了——奉至兄,和你身邊這位朋友一起到我營中做客可好?」

    李伯辰看到常秋梧又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料到魏宗山會這樣說。他在心裏嘆了口氣,開口道:「魏將軍,今夜做客怕不合適。那些匪兵殘餘仍未追剿,你的人也損失慘重,該好好想想如何善後了。」

    魏宗山這才看他,冷笑一聲,道:「區區匪兵何足掛齒——你是什麼人?」

    李伯辰抱拳一禮,道:「在下從前也曾從軍,如今和奉至兄一起做事。將軍說得是,匪軍就是匪軍——之前那匪首出言狂妄,我還以為會和將軍你戰個難解難分,沒料到一招就敗了。哈,我還對奉至兄說,至少能撐個三招呢。」

    魏宗山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猶疑片刻,才道:「哼,三招?今夜在這戰陣上,能在我手下走過三招的,怕是沒有。」

    這人可真上道。

    李伯辰立時道:「將軍這話未免自大了吧?我看那匪首似乎是養氣、龍虎。區區在下恰好也是養氣境,卻覺得本領要比他高些。自覺勝不過將軍,但三招還是沒問題的。」

    魏宗山冷冷一笑:「憑你?你所修術法自然和那匪首不同,但到底……」

    他說到此處,閉口不言。

    李伯辰登時明白,這人是曉得自己的身份的。常休明知他在營中,還叫自己來奪車,大概是藉此人之手給自己一個教訓,好往後聽話一些。

    可自己這身份至關重要,常休若無十足把握,不至於如此行險,想必之前兩人已接洽過了。難不成是這魏宗山自知在隋軍中出頭無望,打算又做叛將了麼?

    那看他如今這做派,搞不好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若往後跟了李生儀,那沒什麼大不了。要是跟了「自己」——反正是和常休做事的,也不大忌憚自己這養氣境的君侯吧。

    嘿,這些人,都當我是軟柿子。

    李伯辰便道:「魏將軍,那咱們就來過過手——我能接得下你三招,今夜這車我就帶走。我要接不下,由你將我綁了,送去治罪如何?」

    常秋梧大駭,低聲道:「君侯!」

    魏宗山也愣了愣,似乎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什麼。李伯辰暗道,嘿,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們個個都要給我點顏色看,那我可就不要命了——未必常休真敢叫我被綁了?未必你魏宗山真敢將我綁了?

    ——或許也有可能。但自己做這個什麼君侯,已是頭痛於人情往來,很不自在的了。要還得總受個什麼駕馭制衡之類的鳥氣,那還做什麼?不如躲起來自己修行,找高天子行荊軻獻圖之事!

    魏宗山又遲疑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忽然一笑,道:「這麼說你在向我叫陣?也好,我就瞧瞧你這養氣境有何種手段,能如此狂妄。」

    他說了這話,翻身跳下馬來走到陣前,將大戟一橫,道:「我也不欺你的短處——你腰間只有一口刀,說說看,是比短兵還是比長兵?」

    常秋梧聽了他這話,忙道:「君侯你萬萬不可!此事有我們的錯處你不可意氣用事!」

    李伯辰一笑,道:「奉至,人要沒了意氣二字,豈不成了行屍走肉、木僵傀儡?」

    言罷跳下車,使左手將魔刀抽出,也往前走了十幾步,道:「戰場上哪有那麼多規矩,自然是有什麼就用什麼,魏將軍出招便是。」

    魏宗山看了看他的刀,笑道:「左手刀?有點意思。」

    又喝道:「好,先接我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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