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柏奕的過去(1 / 1)
柏奕幹活兒的時候,柏靈就伸手去清理墳包上的落葉和雜草。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只是,墳包上除了這些之外,還插着一根已經枯黃的竹枝。
「這個……要拔掉嗎?」柏靈指着竹枝問道。
「一會兒我來弄吧。」柏奕答道。
他打開牛皮水囊的蓋子,往斧頭上又倒了些水,如此反覆,很快就把斧刃部分的鏽跡全部磨去了。
柏奕提起斧子,掄在手裏試了試手感,便站起身往山林的更深處走去,柏靈緊隨其後,發現附近竟有一片隱秘的竹林。
柏奕四下找尋良久,終於發現了一枝還沒有長得太高的竹枝,他上前對着竹根斜劈了一斧,將嫩竹連同它的所有枝葉一起砍了下來,他背過身去,將砍下的竹子扛在肩上。
柏靈望着這一幕,忽然明白過來,大概剛才墳頭上的那根枯黃竹枝,就是柏奕去年砍下的新竹了。
「我來幫你吧。」柏靈雙手接過了柏奕手裏的舊斧,與他並肩而行,「你每年都來要做一遍這些事嗎?」
「嗯。」柏奕點了點頭,「咱們搬一次家,我就換個地方立個衣冠冢,反正也不費事。」
兩人一起走到墳前,柏靈放了斧子,雙手握住舊竹將它拔出,而後柏奕則對着先前的窟窿眼,用力地將新竹子插了進去。
「這裏埋着的人是……?」
「我媽媽。」柏奕平靜地答道,而後似乎又覺得哪裏有歧義,補充道,「……上輩子的。」
忙完這一切之後,兩人從柏奕的包袱里拿出了所剩不多的紙錢,用木香扎穿,立在墓碑之前。
畢竟這裏是山林,柏奕並不打算明火上香。
柏奕徒手在墓碑前刨了個坑,把方才已經被城門吏打開的信取出來。
他蹲在那裏自己又讀了一遍,然後將信紙細細地撕碎,最後將方才刨出的土重新攏回去。
「總的來說,我今年過得還不錯,具體的我都寫在信里了。」柏奕小聲地自言自語,「就是意外多了一點……天下老爹一般黑,都不是省事的主。」
柏靈原本對着墓碑鞠躬行禮,沉默祭拜,聽到柏奕的自言自語,不由得笑了起來。
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兩人在離青冢不遠的凸起山石上坐了下來。
「這兒風景蠻好的,難為你能找到這麼個地方。」柏靈輕聲說道。
她和柏奕交叉對坐,此時柏靈面對着眼前山川,而柏奕則背靠凸石,坐在陰影之中。
「偶爾來這兒坐坐也挺好的。」柏奕過了一會兒才低聲答道,「就是那些灌木太煩人了。」
「不過留着也好,可以擋住上山玩賞的觀光客。」
一見天地就覺得自己渺小,生活里那些糟心的事就更小了。
柏靈在山風中有些愜意地往大石上靠了靠,忽然覺察到柏奕那邊的視線,不由得回望道,「為什麼又盯着我看?」
柏奕目光幽暗,「總感覺進宮以後我們就都像變了個人,現在才變回來一點點,就多看一看。」
柏靈怔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與太醫對峙的那天傍晚,自己在黃昏的光景中一個人走回承乾宮的情形。
那時她也隱隱感覺到自己身上正在發生着某種變化,就好像一個對切換面具漸漸習慣起來的歌伶,只不過她所立足的地方並不是戲台,而是宮闈。
那種感覺陌生、奇妙,又有一些隱秘的不安。
「那天在乾清宮……」柏靈目光低垂,直接切入了正題,「你看起來好像很痛苦。」
「嗯。」柏奕完全沒有否認,「老實講,我現在也不好受就是了。」
柏靈沒有再追問,而是以目光代替語言,望向柏奕,等候他的下文。
柏奕這一次的沉默很長,柏靈一直聽着他的呼吸。
他的目光停在不遠處的青冢上,良久才抬起頭,看向青天。
「你之前有一次問過我,為什麼對貴妃的病那麼關心,是不是我過去也被抑鬱症困擾過。」
「嗯。」
「我沒有的。」柏奕低聲道,「但我照顧過一年抑鬱症病人,而且也是產後抑鬱——就是我媽。和貴妃不一樣的是,我媽一直都有季節性的抑鬱情緒,但在中年生了二胎之後就再也沒好起來過了。」
柏靈漸漸直起了背。
柏奕瞥了柏靈一眼,「我沒和你講過我媽的事?」
柏靈搖了搖頭。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柏奕聲音沙啞,「我在北美念博一的時候,父母忽然響應二胎政策要了我妹妹。但從孕中期開始我媽情緒就持續低落,孩子生出來之後她幾乎什麼也幹不了,家裏靠我爸完全撐不起來,他們瞞不住我了才和我說。我和導師提了一年休學,回家看孩子,還有照顧老媽。」
柏靈忽地就明白過來,為什麼柏奕會懂怎麼照顧孩子。
「我一到家就覺得我媽情況不對,堅持帶她去醫院,大夫給的診斷直接就是重度抑鬱加焦慮,建議住院一個月。我沒辦法,只好抱着我妹妹跑前跑後,給我媽辦住院手續。」
柏靈聽得有些心疼,「要同時照顧兩個人……非常累吧。」
柏奕一聲輕嘆,「那段時間基本都是在連軸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你爸呢?他不來幫忙的嗎?」
柏奕輕輕挑眉,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他一開始就反對去醫院,本來也只是想把我喊回家暫時幫幫忙而已,我堅持要送醫,他就順水推舟做起甩手掌柜……這種事他還蠻擅長的呢。」
柏靈沉默。
「進了醫院以後事情也一大堆,因為我媽是高齡產婦,孕前孕中的一些準備也沒做,所以身體基本垮掉了。」柏奕停下,深呼吸,又接着道,「但一個月的住院效果還是很好的,醫生說我媽這種情況非常幸運,因為她身體對藥物的響應情況特別好,出院以後只要堅持服藥,兩三年就能完全恢復。
「我記得我媽出院一個月的時候去做了智齒的拔除手術,那天晚上我媽因為麻藥退了疼得睡不着,我晚上又忘了給我妹換尿布……結果兩頭都在哭,都在等我去看。我累得癱坐在客廳地板上,感覺身體不是我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他忽然笑起來,看向柏靈,「……你有過類似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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