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單于天降(1 / 1)
「復修朝賀之禮,願保塞傳之無窮邊陲,長無兵革之事。」————————【前漢書·元帝紀】
皇帝在一片滿是金黃銀杏葉的庭院賜宴款待了建功歸來的許靖、周瑜、法正等人,眾人看着滿樹黃葉隨風搖曳,時不時飄落飛舞,俱是心曠神怡、陶醉其間。
宴畢,湯官令奉來茶飲,皇帝與許靖等人,以及陪坐的侍中、黃門侍郎等人飲茶賞葉。周瑜、法正等通過君臣閒談議論得知了代郡方面的最新情況,原來軻比能聚集了東部鮮卑、代郡烏丸能臣氐等在彈汗山會盟,會盟各方都以實力強大的軻比能為首。
早已暗投朝廷的東部鮮卑索頭部首領拓跋詰汾第一時間派人給張遼傳信,說軻比能本來意圖虛晃一招,吸引張遼主力趕往出遼東塞,自己則率聯軍趁徐晃與扶羅韓決戰時突襲并州。奈何張遼受詔不得出塞,徐晃又謹慎異常,中軍坐鎮長城,讓軻比能無從下手。
如今彈汗山會盟,軻比能似要自立為單于,企圖做最後的掙扎。
「軻比能即便糾集東部鮮卑及代郡烏丸等眾,也不過五、六萬人,今徐、張二將夾擊之勢亦有七萬精卒,軻比能再戰不啻於以卵擊石。」黃門侍郎龐統說道:「臣聞軻比能武勇有智謀,如此下策,豈會自尋死路?會盟一事,必然另有隱情。」
眾人交換了眼神,均是認同這一看法。
侍中鍾繇忽然說道:「既不戰,又不逃,會不會是……欲降?」
「可依拓跋詰汾所言,似乎非是。」侍中張昭看了眼周瑜,輕聲道:「或許另有奸計,先是假意聚兵彈汗山,與張遼對峙,實則暗度陳倉,要領軍破我塞外之軍?」
這場皇帝與侍從的宴談雖是非正式的議論國事,但周瑜與法正能列坐其間,已經是皇帝無比的重視了,張昭作為孫策的故僚,自然希望周瑜能有更好的表現。
周瑜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在皇帝眾多侍從中很少發表言論的侍中辛毗突然說道:「拓跋詰汾在使詐。」
「怎麼會呢?」黃門侍郎羊衜疑惑道:「他可是幾次傳遞消息於朝廷,每次都屬實無誤,忠心可鑑,如今軻比能大勢已去,他還敢在這時候欺瞞?」
辛毗搖了搖頭,繼續言道:「拓跋詰汾欺瞞的並非是軻比能另有詭計圖我大軍,應是軻比能欲降朝廷,而拓跋詰汾不願見此。」
「是說軻比能欲攜眾歸降,憑其勢使朝廷寬待,而拓跋詰汾有意使朝廷與軻比能繼續死斗,借朝廷之手,殄滅勁敵?」張昭捋須緩言道,又看向周瑜:「周尚書熟悉鮮卑,其應是如此吧?」
周瑜適時插話道:「臣前次奉詔巡行長城內外,聞東部鮮卑部族眾多,彼此攻伐,各自不服,如今軻比能以強力統聚諸部,欲攜勢歸附,其間必有人生起二心,拓跋詰汾所傳言論半真半假,迷惑朝廷,或許就是此意。」
「驅虎吞狼。」皇帝拊掌說,對周瑜、辛毗的意見表示肯定:「在承明殿議論時,荀君也是這個意見,公瑾倒是與其所見略同了。」
周瑜拱了拱手,謙遜的謝過皇帝讚嘆。
「好了。」皇帝站起了身,準備結束今天這場議論,但他臨去時點了兩人的名:「稍後承明殿諸公會專為此事進行籌議,不論拓跋詰汾所言是真是假,朝廷都要做充分的準備,軻比能若是真欲降,那也得先打一仗,不然張遼那裏可就勢不能穿魯縞了;若真是垂死掙扎,那也如他的願!周瑜、辛毗,你二人有什麼看法,也一併去承明殿與諸公說。」
若在其他場合,或許都會艷羨周瑜與辛毗的境遇,但皇帝身邊的侍中、黃門侍郎無不是人中龍鳳,雖有所觸動,但更多的是在預料之中。
稍有不明的侍中鄧昌私下就問過他的荊州同鄉、黃門侍郎龐統:「能去承明殿與諸公參謀國事,即便只有一次,也能昭示聖意,為以後打算。以你之才,剛才那番話並非說不出來,卻又為何沉默寡言呢?」
龐統笑着搖了搖頭,看向了另一位荊州出身的侍中蒯良,對方與龐統的關係更為密切,既都是襄陽人,而且還有姻親的關係。蒯良也是荊州的智謀之士,見龐統不想回答,便主動為鄧昌解釋道:「鄧公不知,今日議論,承明殿諸公必有定論,之所以問諸於我等,不過是為壯周瑜聲名罷了。既如此,又何必出面與其一爭呢?君不見,連法孝直都不曾開口麼?」
「那辛佐治呢?他為何要出頭?」鄧昌追問道。
龐統低聲輕嘆道:「冀州士族困頓於袁氏作亂、不得重用,已經很久了啊!」
袁氏被滅後,冀州不少士族被牽連論罪,只有幾家因及時歸附有功而倖免於難,但皇帝只是對其授予清貴之位,並且派了王邑在冀州推行新政,嚴重削弱當地豪強的根基。如今天下漸趨太平,當年之事也過去很久,冀州士人也終於被馴服,主動向皇帝獻計獻策了。
「沮授、辛毗、崔琰……」蒯良居然細數起朝中身居高位的冀州士人,略為疑惑的問向龐統:「冀州人在朝中向來謙抑,要想出頭也不至於選在這個時候與周瑜爭鋒,是要有何作為了麼?」
「鮮卑平後,外患既除,其內如何,一目便可知矣。」龐統沒有直接回答對方,只是含糊不清的說道。
軻比能果然是要降,但他沒想到的是朝廷早已為他可能進行的任何選擇都制定了相應計策,等到年底的時候,數次接戰不利的軻比能冒着大雪寒風,派出使者正式向張遼請降。
他希望張遼能看在受降敵酋的份上保證他的安危以及和談的順利進行,張遼也正如他所料,還沒有與徐晃聯繫便欣然接受了投降,只是他派護烏丸校尉閻柔回去傳信,要求軻比能親自入長城完成受降儀式。
軻比能沒想到來的會是閻柔,他嘆了口氣,說:「未料漢人有如此容度。君不知,我常遙望長城,日夜期盼,沒有聽到你的死訊,竟不知是喜是悲。不過能彼此再見,也算人生一樂事。」
「你身邊的漢人儒士怎麼將你教成這樣?」閻柔皺眉說道,在他身後還跟着征北將軍記室溫恢,下意識的想與對方保持距離:「君侯有令,你既然要降服朝廷,理應親赴長安伏闕請罪,但路途遙遠,特許你先至桑乾,指水為誓,朝廷乃得信服。」
「我能先信服你麼?」軻比能想了一想,笑着說。
閻柔臉色大變,厲聲道:「信與不信,皆可由你!朝廷大軍旦夕即至,眾將士正待立功,不欲你降的可數不勝數!」
「是麼?」軻比能哈哈笑道,將一根發舊的馬鞭塞到閻柔的手中,不容對方拒絕,將彼此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若是他人來,我卻是不敢,不過既然是你親至,這一遭,我去又何妨?漢人待你都有如此容度,待我又豈會狹隘,失信於天下?」
閻柔手中半強迫的接過那根舊馬鞭,這是他當年在鮮卑為俘虜,與軻比能結識後所贈的信物,一時言語哽咽,不知該說什麼。
好在軻比能沒有再看向他,而是與溫恢商量起時間與流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