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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件小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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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光車廠,這名字響亮,小順子和寶慶對視一眼,贊同的點了點頭。

    「錕子,你就是咱們紫光車廠的大掌柜。」

    陳子錕趕緊擺手:「我幹不了那個,當老闆的得官私兩面都得的開,站得住,我初來乍到的,人頭都不熟,哪能幹這個,我覺得這個掌柜讓薛大叔來當比較靠譜。」

    「我爹?」寶慶納悶道。

    「對,薛巡長最合適。」陳子錕道。

    「可是我爹有差使啊。」寶慶撓着頭,一臉的不解。

    陳子錕微笑道:「你只管轉告,答不答應是薛大叔自己的事情。」

    ……

    前門警所的薛平順拖着疲憊的腳步向家裏走去,他今天又在茶館坐了一天,啥事沒幹。

    每天早上他都擦亮自己的舊皮鞋,裝着上差的樣子出門,其實他的巡警差使已經被革職了,起因就是那天他把陳三皮帶到了馬宅門口,讓李警正和馬警佐丟了面子。

    自打大清朝辦新式巡警那年起,薛平順已經幹了十五年巡警,十五年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開革就開革了,同僚們替他求情,可上面說,這事兒沒有迴旋的餘地,薛平順年老體弱,已經不適合當巡警了。

    可老薛今年滿打滿算,才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啊。

    薛家全靠薛平順一個月七塊錢的維持,眼瞅着年關到了,欠下的賬還沒還,差使卻沒了,年過不去了不說,連一家人的嚼穀都沒了着落,薛平順一夜之間彷佛老了十歲,步履比以前更蹣跚了。

    回到大雜院的家裏,把制帽往牆上一掛,回頭一看,桌上擺着幾個菜,一壺酒,寶慶喜滋滋的說:「爹,有好事。」

    「啥好事?」

    「大錕子買了四輛洋車,開了個紫光車廠,想請您當掌柜呢,就怕您警所那邊的差使推不掉,畢竟幹了十幾年,有感情了……」

    薛平順精神一震,忙道:「干巡警也不是常法,做個小買賣才是正道,掌柜我是干不來的,打個雜還行。」

    寶慶驚喜道:「爹,你答應了?」

    薛平順點點頭,心中泛起一陣感慨,陳子錕比自家兒子要細心啊,他肯定是看出自己丟了差使,才請自己來車廠管事的。

    這孩子,心好啊。

    ……

    第二天一早,小順子在大雜院門口放了一掛鞭炮,宣告紫光車廠開張,老少爺們都穿着出客的衣服簇擁在那四輛洋車旁邊。

    北京內外城的車廠不計其數,多的像崇外上頭條的「五福堂」,朝陽門外的「馬六」,「繁華」,起碼都有二三百輛車,少的也有一二十輛,但是象紫光車廠這樣,才四輛車就敢開張的微型車廠還真沒見過。

    這四輛車真叫漂亮,一水的雕花紫漆,車把上有保暖棉套,車帘子上鑲着玻璃,最顯眼的是腳踏板左右外幫上掛着四盞電石燈,那叫一個氣派,北京城裏掛四盞燈的可是頭一份,這麼漂亮的車,不找幾個年輕力壯、身高腿長的壯小伙拉着,都對不起它。

    本來說讓寶慶負責拉一輛車的,但是他答應過給斯坦利醫生拉包月,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能把機會讓給別人,小順子看着車也眼饞,但再漂亮的洋車也比不過六國飯店的吸引力,所以他也不能加盟。

    這也沒關係,北京城裏別的不多,就是吃不上飯的閒漢最多,薛巡長人頭又熟,很快就找了三個街坊小伙子,都是本份厚道的年輕人,把車交給他們也放心,還剩一輛車,由車廠老闆陳子錕親自拉。

    薛平順當車廠的掌柜,收車租、檢查車輛損耗,雖說現在才四輛車,根本用不到專人來管,但陳子錕未雨綢繆,野心大大,要把紫光車行做到全北京數的着的大車廠,所以甭管規模大小,制度得先架起來。

    紫光車廠開業,薛平順也去市政公所辦理車廠執照,他是北京當地人,車廠得用他的名字登記,臨行前陳子錕拿了一張名片給他:「拿着這個,興許好使。」

    薛平順一看,是外城警察署的署長許國棟的片子,頓時笑道:「那絕對好使。」

    四輛車全放了出去,陳子錕拉着洋車直奔石駙馬大街去了,在林宅門口把車一支,開始等人。

    此時林宅正在接待客人,一個頭髮剛硬,留着一撮小鬍子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廳里,和林之民夫婦談笑風生。

    「周先生,謝謝您給我們家介紹的車夫,那小伙子人不錯,挺精神的,不過我們家現在用汽車了,所以……」林太太很客氣的用上海腔的國語說道。

    中年人把象牙煙嘴從嘴裏拔出來,吐出一口煙道:「沒關係的,我也是舉手之勞,托一個認識的老巡警介紹的車夫。」

    「那就好,樹人兄,內人就是這樣,見不得剝削階級的存在,她覺得坐人力車就是剝削,而坐汽車就不是剝削。」林先生打趣道。

    中年人道:「汽車夫駕駛汽車,也是一種勞動啊,只能說,坐汽車是換了一種性質的剝削。」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又扯了一些家常,中年人起身告辭:「給你們拜年了,我還有事。」

    太太道:「正好我要去東安市場,送您一程吧。」

    中年人道:「南轅北轍,不順路啊,我叫一輛洋車就行。」

    出了林宅,和林氏夫婦告辭,中年人瞅見胡同口蹲着的陳子錕,一招手道:「膠皮!」

    陳子錕直起身子,打量着這個中年人,身量不高,神采奕奕,大褂的前襟上別着一杆自來水筆,看着就像個文化人,本來不想拉他的,但是不知怎麼地,就鬼使神差的說了句:「去哪兒啊您?」

    「西直門,多少錢?」中年人邁步上了車。

    「兩個大子兒。」陳子錕拉起車便走。

    年關臨近,街上的人稀少起來,前幾天的雪化完了,一條大路筆直,北風呼嘯,把路上的浮土吹得乾乾淨淨,光禿禿的樹叉子在風中顫抖着,這天真冷。

    陳子錕撒開兩條腿在空蕩蕩的大路上奔着,忽然路邊一個老婦人橫穿過來, 陳子錕急忙減速讓行,但車把還是兜住了老婦人敞開的棉背心,人慢慢的倒了下去,橫臥在車前。

    「沒什麼的,走你的吧。」中年人說道。

    陳子錕卻蹲下去,攙扶老婦人起來,這個老婦人讓他想到了杏兒娘,大冷的天還在街上走,肯定是為了生活在奔波。

    「你怎麼了?」他問道。

    「我摔着了。」老婦人有氣無力的說。

    陳子錕四下打望,看到一處巡警所,便扶着老婦人過去了,來到巡警所要了一碗熱水慢慢給她喝下去,問她家住在哪裏。、

    「我家在高碑店,來城裏找我兒子的。」

    「您兒子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

    「我兒小名芳官,在城裏跟人當學徒。」

    「在哪個鋪子當學徒?」

    「找不着了……起先說是在大柵欄一家鋪子當學徒,可人家說他前年就偷跑了,我的兒啊。」老婦人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陳子錕傻眼了,這可怎麼辦,看老人家這樣子,怕是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了,大冷的天要是丟在外面,那不得活活凍死啊。

    巡警跟着勸:「老人家,別傷心了,我勸您趕緊回高碑店吧。」

    「家裏沒人了,我才來找兒子的,家裏房子都塌了,讓我回哪兒去啊。」老人家嘆了口氣,站起來說:「謝謝您二位,你們是好人,我走了。」

    陳子錕忽地站起:「等等,大冷的天沒地兒去,您先歇歇,待會上我那去。」

    老婦人愣住了,陳子錕對巡警說:「哥們,麻煩你給外面把先生說一聲,我不能拉他了。」

    巡警出去了,陳子錕又仔細問了老婦人關於他兒子的一些事情,還是找不着頭緒。

    過了一會兒,巡警拿着一大把銅元回來,「那位先生真是好心,讓我把這錢給你。」

    「謝了。」陳子錕接了錢,先跑出去買了六個熱騰騰的肉包子,用荷葉包了拿回來,放在老人面前。

    「吃吧,先墊點肚子。」

    老人感動的熱淚盈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讓您吃就吃,這兒有開水,別噎着。」年輕的巡警又給她倒了一碗水。

    吃了包子,老婦人的精氣神稍微提起來一些,陳子錕讓她上車,一路拉回了大雜院。

    見陳子錕拉回來一個無家可歸的老太太,眾人都驚呆了,合着大錕子不但開車廠,還辦善堂啊,不過大雜院實在沒地方再住人了,連陳子錕都是到處湊合,哪有空安置這個老太太。

    陳子錕卻這樣說:「天無絕人之路,越是覺得黑暗的時候,越是接近光明的最後關頭。」

    果不其然,接近晌午的時候,有人過來傳話說,趙僻塵老爺子準備搬回保定老家居住,這邊的小四合院空着也是空着,準備租出去,問陳子錕陳少俠有沒有興趣。

    「看看,運氣來了不是。」陳子錕高興壞了,當即答應下來。

    更讓他高興的是,趙僻塵老爺子的這所宅子就在宣武門內,距離花旗診所和林宅都是抬腿就到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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