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二章(1 / 1)
第二三二章
洛陽城。伏魔府 www.fumofu.com
朝廷派三皇子穆安之為欽差的消息很快通過坻報送到洛陽城, 河南巡撫府。范巡撫提前騰出巡撫府,供欽差一行入住。
沒幾日,又有一騎快馬絕塵而至。
「奉三殿下命令, 請大人閱此手書。」斥侯將懷中漆匣呈上。
范巡撫先問, 「殿下可好?」
斥侯答, 「安好。」
范巡撫令下屬請斥侯下去安歇,驗過漆封后打開手書,裏面只有一句話:大批糧草即到,請先行平息糧價, 安撫百姓。
范巡撫再一次召集洛陽官員, 將穆安之的手書傳示給諸人看,諸人皆面露喜色, 都說, 「糧食一到, 洛陽的危機就能解除了。」
范巡撫憔悴的臉上也有幾分喜色, 「將這消息傳給城中各糧商,讓他們再壓一壓糧價。他們若是明白,還是趁早將糧價平了,不然,待殿下押送糧草一到,他們手裏的糧食也不值什麼了。」
焦知府嘆氣,「若他們手中有糧, 如今城中糧價, 還捂着做什麼。今早下官剛召見過城中幾家大糧商, 他們實在也拿不出一粒米糧了。」
「糧商商會的陳會首怎麼說?」范巡撫問。
「陳會首請下官到他的糧鋪去, 糧倉都空了。」焦知府又嘆了口氣。
范巡撫不置可否,「不妨告訴他們一聲, 三殿下在帝都掌刑部,以嚴峻冷肅聞名,這位殿下當差三年,審過南安侯世子案、前玄甲衛大將軍案,讓他們自己掂掇着辦吧。」
「大人?」
范巡撫望着外面難得晴空,「能平安着賺銀子,才是福氣。是不是?」
穆安之一入河南境就見着大批災民,這也不急着去河南府了,大軍先進了鄴城。鄴城知府出城三十里迎接欽差隊伍,穆安之車馬未停,直接就進了鄴城府。
徐知府騎馬跟在穆安之的車畔,心情仿佛這鉛灰色的天空,沉重忐忑。
一直待到城外,穆安之命停了車。
城門外支着五口大鍋,有拄杖相扶的災民在排隊等着領吃食。已是開春,地上見不到一絲綠意,但凡綠的能入口的,都被吃完了。災民和鄴城磚灰色的城牆一樣,灰撲撲的。
穆安之年輕,走路也快,徐知府跟着都有些吃力,災民們遠遠見車馬整肅的車馬隊,已猜是來了貴人。此時見諸多衣着體面的老爺簇擁着一位紅底金袖、衣飾華貴的年輕公子過來,早相扶着紛紛下跪。
穆安之擺了擺手,小易叫了聲,「起――殿下吩咐,不必多禮。」
穆安之直奔着煮粥的大鍋就去了,掀開鍋蓋,叫稀粥,粥都不能答應。鍋底淺淺的一層米粒鋪在鍋底,五口大鍋都是如此。
「城中無糧了嗎?」穆安之問。
徐知府嘆,「府里就還有三千多斤糧食,實在是不敢多用。」
「城中商會那邊呢?常平倉呢?」
「去歲冬天,暴雪不斷,城中貧寒百姓就有凍餓而死的,下官便取了常平倉的糧食賑濟百姓。今春又是接連五場大雪,天氣回暖,也是雨水不斷,城牆都被雨雪所侵,垮了一段。常平倉的糧食早就吃完了,朝廷的賑濟到鄴城,也有五十萬斤糙米五十萬斤粗糧,殿下,鄴城有民三十萬餘啊。」徐知府說着老淚橫流。「哭什麼,我來就是幫你們賑災的。」穆安之伸手向前一指,「別擋着我。」
圍在穆安之視線前方的鄴城官員立刻散開,分兩列站立,空出一道筆直通道直通瑟瑟站在一畔等着領粥的災民。穆安之四下看兩眼問,「開路的銅鑼哪。」立刻有小吏送來銅鑼一隻,穆安之拎着,噹噹當敲了三下,險沒把周圍人耳朵震聾。穆安之走到災民面前,吩咐一聲,「抬米過來!」
三五車大米被推到近前,穆安之當的敲下鑼,「都打開。」
米袋打開,裏面皆是黃燦燦的糙米,前面見着的百姓們都發出不小動靜,後面看不到的踮直了腳尖伸長了脖子往前夠,實在看不到的就捅前頭人的腰眼打聽是出啥事了,一聽說有米到了,大家聲音里都帶着喜悅。
穆安之又當的敲了一聲,大家立刻清靜下來,「端個椅子過來。」
穆安之站在一張小吏坐的椅面兒泛光的老榆木椅子上,對着面前烏泱泱的一片饑民道,「我就是奉陛下之命過來給大傢伙兒送糧食的!從今天起,大傢伙兒就不必挨餓了!」
底下立刻一片歡呼,穆安之又當的敲了聲鑼,歡呼聲止,他舉起一根手指,「按村按鄉按縣,誰是管事兒的,出來!」
乞丐也得有個頭,這麼些災民,不會沒個管事的人。徐知府在一畔回道,「殿下。城外災民的事是李同知在管。」
穆安之道,「沒問你。」
徐知府立刻不敢再言。
災民群里有族老有耆老有里長有縣裏任過衙役捕快現在出來逃荒的,還有時間久在災民群里人緣兒好的,出來了十來個人,看不出年紀相貌,餓的太久,便是模樣也是不體面的。
穆安之將手一揮,「錄一下姓名年齡家鄉族人。」
然後對大傢伙道,「你們過來,看着下米。」
金燦燦的糙米如同金砂般傾入蒸氣騰騰的熱水中,只倒水的兩成高,穆安之道,「你們餓太久,一下子不敢吃乾的,撐壞不是玩兒的。這粥煮的稠稠的,吃上三天,再吃乾飯!」對那十來人道,「你們瞧着這幾口鍋的米,前三天煮粥是每鍋這些米,第四天便要插筷不倒。你們平時每頓吃多少?」
有個膽子大些的回道,「成年男子兩碗,婦人一碗,孩童減半。」
「男人婦人不變,孩子也一碗。先這麼着。」穆安之道,「明天我會派使者過來巡視,粥薄了,你們只管說,這個時候誰也不用怕。我的糧食都帶來了,你們不說,餓死媳婦孩子,就是你們自己的孽!」
當時就有人哭了出來,嘴裏喃喃的給穆安之磕頭。
穆安之不愛看這個,卓御史在一畔也揚高嗓音道,「這都是陛下的恩德!」
也不知誰,立時就來捧卓御史臭腳,帶着高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於是,鄴城府外,一片高呼萬歲之聲!
穆安之心下暗罵卓御史,怪道這姓卓的年紀輕輕就爬上了左都御史之位,果然是拍馬屁的絕頂高手!
李玉華在車裏遠遠望着自家三哥站在椅子上噹噹當的敲鑼,扯着嗓子喊話,心下覺着雖然有點土土的,可驕傲了。
大傢伙都餓成這樣了,現在什麼花言巧語都不好使,就得像三哥這樣實實在在的把糧食拿出來,讓大傢伙都吃飽才是真的。
欽差隊伍在無數災民感激的目光中進城,數着後面那長長看不到頭的運糧馬車,鄴城府的災民才算是真的相信:真的有糧了!
穆安之進城,鄴城知府已將知府衙門騰出供穆安之一行居住。穆安之也沒客氣,對徐知府道,「半個時辰後開會,鄴城內不當值的大小官員,本地有名望的鄉紳,鄴城商會管事的大小商賈,尤其是糧商,一個不落,都要過來。你去安排一下。」
徐知府下去安排,穆安之對卓御史秦將軍等人道,「你們各打發個管內務的親衛長隨到嚴大姐那裏去,她管着派髮屋子的事。」
徐知府當官也三十幾年了,全憑謹小慎微才熬到知府任上,一見三殿下這般聲勢,當下不敢耽擱,半個時辰就把人召集全了。
其實城中官員都在,主要是召集商賈用了些時間,商賈地位低下,尋常不得吩咐,敢里見得到欽差,更何況是皇子殿下。
穆安之坐正中上首之位,卓御史因也是正經欽差之一,居穆安之右下首,之下是杜長史,秦廷在左下首,之後是胡安黎張案而坐。徐知府帶着一干官員挨了杜長史坐,鄉紳則是在胡安黎下首置坐,商賈整整齊齊站了一排,沒他們坐的地方。
穆安之問,「剛徐知府說,府衙還有存糧三千餘斤,對嗎?」
「是。」徐知府要起身應道。
穆安之指了指胡安黎,「記下。」
穆安之繼續問如今災民多少,治下多少縣城,各縣情況如何。徐知府都說得上來,瞧着倒也不是太無能。
小易呈上一盞清香撲鼻的香茶,穆安之喝口茶,先問鄉紳,「你們現在生計如何?」
都跟穆安之訴起苦來,穆安之道,「家中可有餘糧?」
基本上都是幾百斤,獨一位上了年紀的乾瘦老者道,「我拿家中細糧換了粗糧,如今還有五千斤,殿下若是賑濟使,只管拿去。」
穆安之問老者姓名,聽着是姓鄴的,道,「是本地老戶了吧?記得國子監有位鄴博士,不知可是你族人。」
「正是。那是小人族弟。」
穆安之點點頭,當時便有其他鄉紳暗忖這鄴老精道,五千斤粗糧算什麼,如今捐出去,非但在皇子殿下這裏掛了名兒,連做官的族兄都跟着露了臉,登時悔的不成。只是,剛剛已哭過窮,委實不好再露富。於是,即便後悔,也只得憋着了。
穆安之看向站一排的商賈,「哪個是糧商商會會首?」
一位生得頗是斯文,身着綢衣的圓臉中年前上前回道,「殿下,鄴城地方小,沒有糧商商會會首,小的馮鳴,是本地商會會首。」
「哪幾位是糧商?」
五個高矮胖瘦不同的商賈出列行禮,穆安之問,「你們手裏有多少糧食?」
糧商紛紛道,「倘小的們手中有糧,早獻給衙門救濟百姓,不瞞殿下,如今家中也沒有餘糧了。」
穆安之的視線掃過諸商賈,問,「藥商呢?」
藥商手裏自然也是沒有藥的。
穆安之問,「就不單獨問了,你們誰手中有糧,站出來說吧。沒有的不用說。」
沒人說話。
穆安之點頭,「行,你們的情況我都知道了。」問胡安黎,「都記錄好了嗎?」
「已是得了。」胡安黎答道。
穆安之對諸人道,「都按個手印兒吧。」
諸人皆露驚容,穆安之的目光平靜中帶着深深的威壓,他道,「本殿下並非不通情理,你們自家也有家小要養活,千斤糧食以下,我不徵調。本殿下在帝都掌刑部,在我面前,說話是要負責任的,如果讓我發現在隱匿大宗糧食藥材之事,今天的手印就是明天的罪證!按吧。」
拇指按在硃砂盒中,一陣涼意侵入肌膚,鄴城自鄉紳到商賈,均心下泛起幾絲涼意。
口供記錄確認完畢,穆安之對徐知府道,「同秦將軍交接一下,即刻起,鄴城所有城防、巡視之事,皆由龍虎營接手!所有藥鋪糧店,一律關閉!無令不可擅開!除本殿下指定商賈,不許經營!」
當時便有商會的人面露焦色,穆安之淡淡威儀的視線掃過,「你們手裏反正無糧無藥,想來也不影響什麼!」
然後對徐知府道,「換下的城防巡捕之人,名單給我,我另有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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