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一四六章(1 / 1)
胡家父子被押下, 卓御史撣一撣猶帶墨香的供詞,輕飄飄的放在華長史手裏, 「縮頭龜也有將脖子伸出來的一天,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筆下樂 www.bixiale.com」
「將脖子伸出來, 良心上會不會好過些?」卓御史挑着眉眼問。
「並沒有。」華長史慢吞吞的收拾着卷宗, 仔細的將胡家父子的供詞收好, 「我終生為此自責。」
「餵, 差不多就行了吧。當年不肯為嚴家說話的也不止老華一個, 你為嚴家說話了嗎?」杜長史看華長史面色委實不佳, 上前替華長史分辨一句。
華長史攔住杜長史, 繼續收拾着卷宗, 鬢邊一縷白髮倉促的漏出。卓御史勾勾唇角,拂袖離開。
謝少卿見審問結束,也告辭離去。
黎尚書倒是安慰華長史, 「卓御史就是嘴刻薄了些, 話說回來,尋常他瞧不上的人他都懶得刻薄。要真把他的話放心上,聖人也能給他挑出不是。」
華長史輕嘆, 「我的確心有愧疚。惟願餘生能心行如一, 待以後到了地下,再去賠罪吧。」
黎尚書請穆安之先行,程侍郎華杜二人還有後續的瑣事要做。
穆安之問黎尚書,「姓卓的和嚴家有什麼淵源?」
「這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十幾年前嚴家案, 因嚴珏也算小有才名,當時他在國子監讀書,入獄後有國子監監生聯名為嚴珏求情。」大堂外,卓御史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黎尚書道,「這件事鬧的不小,卓御史因此事被革了功名。」
「那他後來——」
「革的是功名又不是學識,第二年秀才試案首,接着舉人進士及第。也不過兩三年的功夫。」
「他與嚴珏是國子監的同窗。」穆安之道。
「他倆是同一年進的國子監,那一年秀才試,嚴珏是案首,卓然是第二名。」黎尚書不勝唏噓惋惜。
穆安之亦道,「真是太可惜了。」
兩人都未再說話,清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聲,說不出的悲涼。
黎尚書請穆安之一同進宮陛見,用黎尚書的話說,「胡源有意隱匿數目巨大的銀錢,這事不好不回稟陛下一聲。」
「尚書自己去吧,我還有旁的事,就不去了。」
黎尚書也不勸穆安之,只是幽幽道,「卓御史剛走的飛快,必然是搶先一步到陛下面前邀功回稟去了。」
穆安之大驚,「姓卓的這麼無恥?他雖居首功,可這是大家一起辦的案子。怎麼能他一人搶先去?」
「殿下覺着卓御史干不出來?」黎尚書反問。
穆安之想到卓御史叫他賠衣裳的事兒,卓御史這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黎尚書上了年紀,行動就慢了些。他二人到後,穆安之道,「胡源故意隱匿財物,數目巨大,今已認罪。恕臣直言,不堪世子之爵,請陛下除胡源之爵。」
太子的神色有些古怪,黎尚書忖度着瞥卓御史一眼,怕是卓御史已經先行說過此事。
果然,穆宣帝問,「你們一起審案,怎麼同一件事還有先有後說兩遍。」
穆安之冷冷瞥卓御史,卓御史道,「雖然有幸與三殿下共同審案,臣卻不敢與三殿下同行。臣官居三品,忠耿直諫,三殿下忠言不能入耳,臣頭晌剛到刑部就險被三殿下一腳踹飛。今在陛下面前,臣要參三殿下公私不明,拳腳威脅朝臣,撕毀朝臣官服之過!」
穆安之所有在審案時對卓御史的好感蕩然無存,他火冒三丈,向卓御史踏出一步,指着卓御史的腦袋道,「你給老子再說一遍!」
黎尚書連忙拉架,「殿下,有話好好說。」您這怎麼一點就爆啊!
卓御史這奸鬼已經一臉可憐無奈的望着穆宣帝,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穆宣帝斥,「在朕跟前,你是誰老子?」
黎尚書打圓場,「自然陛下是殿下的老子。」
太子沒撐住就笑了,穆宣帝唇角抽了抽,沒忍住笑斥黎尚書,「你這老貨倒是會插科打諢。」
穆宣帝這一笑,心情緩和,細問了是怎麼回事,穆安之卓御史難免又爭執了一回。
最後,穆安之強行堅持華杜二人在刑部審案都是按他吩咐行事,穆宣帝道,「兩位長史倒罷了,別把你的長史司都搬到刑部去?」
還有卓御史官服被撕之事,穆宣帝很公正,「賠卓御史兩身新官服。」
穆安之怒問卓御史,「你不是不叫我賠的嗎?言而無信,真小人!」
「這是陛下口諭,臣自當遵從。」
穆安之冷笑,「我給你準備好,你有膽子就到我府上取!」
穆宣帝道,「你打發人給卓卿送家去。」
穆安之直抒胸臆,「送個屁!」
穆宣帝氣個仰倒,罰穆安之半年俸祿,把人攆了出去。
穆安之回家跟玉華妹妹說,「自當了這鳥差事,也沒領過幾回俸祿,咱們家更入不敷出了。」
李玉華倒是看的開,「不能這麼說,三哥你當差審案也不是為了賺銀子,咱就是為了不虧心。難道為着俸祿就該說的不說該做的不做了,俸祿的事別擔心,我找皇祖母支援一下就有了。」
由於李玉華跟藍太后關係好,她還時常給慈恩會弄些捐款,跟藍太后借些銀子周轉不是難事。
穆安之道,「總叫你去弄銀子怎麼成,養家原該是男人的事?」
李玉華說,「三哥你俸祿不是被罰了嗎?等咱們有了再還皇祖母就是。」
「那也不該你去借,我想法子弄些銀子。若旁的罰我俸祿我服,因為姓卓的,實難心服!」
李玉華看三哥堅持,她也就隨三哥了。她就是好奇打聽,「三哥,你打算怎麼弄?」
李玉華粉嫩的小臉兒湊上前,如同晨間沾着露水的小花苞,說不出的細緻可愛。倆人躺竹床說話,穆安之捏着腰間的穗子,「與其找皇祖母借,皇祖母手裏的都是私房錢,還不如找陛下借。」
「那你說話兒可得軟和這些。」
玉華妹妹輕盈的呼吸撲到臉上,帶着淡淡的薔薇水的香氣。
「嗯,軟和些。」穆安之隨口應道,視線落在玉華妹妹花瓣般的嘴唇上,想着跟玉華妹妹吸吸陽氣。結果他還未行動,就聽李玉華道,「胡世子的爵位,馬上就要擼下來了吧。」
「估計這會兒侍詔廳已經擬好聖旨了。」
李玉華喊雲雀進來,問她,「咱們嬤嬤在不在?」
孫嬤嬤笑着捧了新湃好的瓜果進來,「殿下忙了這些日子,好不容易今兒個早些回來,娘娘跟殿下好生說會兒話,總喊嬤嬤幹什麼?」
「三哥也不能跟咱倆比呀。」李玉華嘴甜甜的,坐起身拉孫嬤嬤也坐下,「嬤嬤,胡世子要除爵了!」
「哎呦!」這是誰在意料之中,因為怎麼看胡世子也保不住爵位的,但南安侯回帝都後,胡家的形式是有所好轉的。
孫嬤嬤未料到,竟在此時南安世子要除爵。
孫嬤嬤看向穆安之,劉玉華說,「嬤嬤,你帶着雲雀跑一趟嚴姑娘那裏。把皇祖母賞給給咱們的瓜果,挑些好的給她帶兩籃子去。把這事告訴她,跟她說,善惡到頭終有報,讓她好生保養自己,這些年都熬過來了,以後的路還長。」
孫嬤嬤立刻應了,按理,俞嬤嬤是正經的宮中五品女官。年琳不過平民而已。
但這件案子有所不同,嚴家實在太冤。
一旦平反,這件案子必然震動天下。
何況這又是三哥經手的案子,李玉華一直很關心嚴琳。還託了朱閱在外照顧着些。
孫嬤嬤帶着雲雀出去做事,穆安之拿片香瓜,盯着李玉華問,「你跟嚴姑娘走的挺近的?」
「當然近了。三哥你為嚴家翻案,我當然得做好賢內助了。」李玉華感嘆,「主要也是嚴姑娘人品可敬,唉,對咱們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何不多關照些呢。」
穆安之把香瓜遞給李玉華,輕輕攬住李玉華的肩,把人攏在懷裏。
他已經很久沒有後背這樣溫暖的感覺了。
接下來就是待鄭郎中許郎中回朝,嚴家案便可結案。
卓御史換上自己置辦新官服,開始要求御史台介入刑部有關軍糧案的所有審問工作。
穆安之道,「御史台司監督之責,你們御史台告狀挑不是是一把好手,你們也不懂審案哪。」
「此案是陛下親自下旨三司同審,御史台雖不懂審案,但刑部每次大小審問,必須有御史台的御史在場。這才叫監督之責,這才叫真正的三司同審。」
卓御史沒有絲毫要讓步的意思。
儘管穆安之心煩卓御史這奸鬼,但也得承認卓御史是要堂堂正正的摻這一腳了。
便是黎尚書也不能說這建議不對。
大理寺謝少卿沒什麼立場,最終硬是叫卓御史得了意。
卓御史把自己的狗腿子小御史們往刑部一派,第一樁要審的就是胡安然口供不實之案。
昨天胡安然招供匿銀是用來支撐兄妹三人以後開銷,卓御史不信這樣的鬼話。
給胡安然與其妹有可能,這裏面絕不可能有胡安黎一份!
所以胡安然除了口供作假,亦有構陷嫡兄之過!
便是杜長史想到這位御史台大頭目的心機也不禁暗生佩服。胡安然那話不實,其實大家昨天都知道。
但,即便杜長史也沒當回事。畢竟胡安然只是從犯,罪過不大。
卻不想卓御史是有意留了陷阱。
當昨天直接指出胡安然口供中的不實,只能說胡安然審問過程中不大配合。
如今卻是直接多了一條罪名。
杜長史清清楚楚地明白:胡安然想脫身是不可能了。
這樣老辣、果斷、凌厲的手段,不愧御史台左都御史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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