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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夏佐至少比龍王值得信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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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有一位路先生在此定了位置,但他早就到了,前兩道菜都上了,他說一共就六個人,沒有別人再來了。」

    路明非看到經理把他攔在外面,火一下子就像終於找到了突破口般冒了出來。

    心說我去哪個王八蛋也姓路佔了老子的座位!怒說我怕你們是搞錯了客人的身份,帶我去看看那位路先生!

    「陳處長對西餐感興趣麼?」叔叔矜持地用叉子從沙拉中卷出伊比利亞火腿的薄片,塞進嘴裏之後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溫度合適的香檳,覺得自己一舉一動都散發着強大的氣場。

    「你這話說的!人家陳處長比你官做得大

    什麼世面沒見過?吃西餐對陳處長來說小意思,陳處長就是喜歡吃夫人做的飯,所以才不太吃西餐的。」嬸嬸喝了幾口香檳臉上通紅,嘴裏說着謙遜的話,心裏也覺得自己熠熠生輝。

    叔叔是個非常講究體面的人,而這又是個讓叔叔覺得非常體面的場合。在這種地方請陳處長一家吃飯,叔叔頓時覺得自己和陳處長之間的差距縮小了,甚至隱約有凌駕於陳處長之上的架勢。

    嬸嬸則是暗暗欽佩自己的英明決定。

    昨天下午她閒極無聊在酒店大堂里坐着打扇,忽然有位穿黑色西裝戴白手套侍者模樣的人上來,恭恭敬敬地遞來一張考究的請柬。

    說他是chateau joel robuchon餐廳的經理,這間餐廳就在威斯汀酒店附近,誠邀嬸嬸一家前往鑑賞。嬸嬸聽不懂那個拗口的法語餐廳名。

    把「robuchon餐廳」聽成了「蘿蔔唱餐廳」,不屑地撇撇嘴說蘿蔔唱餐廳?

    你們是家素菜餐廳麼?嬸嬸是個很會居家過日子的人,從不理會街頭髮小傳單的,她相信物美價廉的好東西始終藏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凡是吆喝着出來賣的都是想從你這裏騙錢的。

    經理顯然窘迫了一下,只得耐心地解釋說chateau joel robuchon是東京老牌的米其林三星餐廳,總店開在法國巴黎,擅長的菜系是法國菜。

    通常餐廳是不會邀請客人蒞臨品鑑的,但是最近餐廳在跟威斯汀酒店聯合搞活動,會隨機邀請一位外國遊客,並且提供五折優惠。

    他看嬸嬸是位風度典雅的中國貴婦,想來會對法國菜有興趣,所以才冒昧地前來邀請。

    嬸嬸雖然是個家庭主婦,但叔叔熱愛時尚經常出外瀟灑,回家也跟嬸嬸普及一些上流社會的知識。

    嬸嬸也知道米其林三星餐廳乃是全世界餐廳中的皇冠,上等人云集的地方,中國那麼大還只有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分店。

    嬸嬸的心思動了動,說那你就給我留張六個人的桌子吧,可我不保證自己去不去。

    經理說那沒問題,不過我們就只有明晚還有一張空餘的桌子了,那就暫定在明晚吧。

    他在請柬上寫明了時間地點,註明是路先生明日定位之後遞給嬸嬸,風度翩翩地離開了威斯汀大堂。

    嬸嬸看他走遠了,一溜煙跑回房間跟叔叔商量,說我們該踢臨門一腳了!我們明天請陳處長一家在蘿蔔唱餐廳吃飯怎麼樣?我有五折卡!

    在高級餐館裏吃着西餐喝着香檳酒,我們跟陳處長說佳佳和鳴澤的事,先當個男女朋友嘛!過兩年再訂婚!大家知根知底,不比鳴澤一個人去了美國再瞎找女朋友好麼?

    叔叔素聞米其林餐廳之名,但別說三星,連一星都不曾去吃過,非常高興借着給兒子談大事的機會去品鑑一下,又聽說有五折卡,那就是它了!

    叔叔一家三口和陳處長一家三口都是盛裝出席,叔叔揣上了自己引以為豪的三件套,都彭重型打火機、iphone 4s手機和浪琴手錶,西裝熨得不見褶子,嬸嬸也難得地穿上了高跟涼鞋。

    可到達chateau joel robuchon的時候大家還是被這間餐館的氣勢給鎮住了,一切都是那麼地井然有序,不像中國餐館那樣有人大聲說話招呼小妹上菜,裝着葡萄酒和甜點的黃銅小車在桌子之間無聲地穿梭,侍者們穿着燕尾服為你服務,他們身上厚實雪白的襯衫似乎比叔叔身上的還要優質,最了不起的是服務生中甚至還有法國人。

    侍者確定說今晚路先生定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的時候,叔叔心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生怕老婆是被什麼人騙了,這樣他在陳處長面前就下不來台了。

    侍者安排他們在二樓大廳的桌邊坐下,並未按照中國餐館的規矩讓他們點菜,只是給每人一份菜單說行政主廚已經為他們安排了「廚師長菜單」,他們只需看看裏面是否有自己忌口的菜餚即可。

    這可幫叔叔免了一場大麻煩,因為他非但不懂法文而且英文也勉強,如果侍者真讓他點菜可就要了他的命了。

    連餐前香檳和幾支酒也是安排好的,叔叔看不懂那些酒標,只覺得入口都是舶來的味道,每一口喝的都是優雅,雖說是餐廳給配的佐餐酒,可不比他喝過的十五年茅台差。

    衣香鬢影燭光溫暖,陳處長開始有些拘謹,喝了幾杯酒也放開了,跟叔叔像是兄弟般聊天,陳夫人跟嬸嬸也有了姐妹間的親昵,連一貫寡言少語的佳佳也能跟路鳴澤聊聊那些精美但不知用什麼食材製作的菜餚了,嬸嬸看在眼裏美在心裏,越看越覺得自己兒子和「媳婦」乃是一對璧人。

    她開始跟陳夫人講些美國生活蠻不容易小孩子一個人去了那裏無依無靠,大人心裏很是憂愁,要是有個伴兒就好了之類的話。

    陳夫人也很配合地嘆氣說佳佳要是有個男朋友什麼的我也放心一點,可你看我女兒那麼老實,就怕在美國給人騙了。

    陳夫人不是不知道嬸嬸一直以來的心思,但陳夫人對路鳴澤不能說全然滿意,擔心攀了這個親家之後將來不好反悔,可今晚她被叔叔嬸嬸請客的氣派鎮住了,感覺到了對方家裏的實力,看路鳴澤也順眼起來。

    嬸嬸的臨門一腳即將建功,心裏正琢磨着怎麼開口把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

    這時侍者引了一男一女過來,很謹慎地詢問說:「請問你們跟這位路先生是一起的麼?這位路先生說你們佔了他的座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明非全沒想到會在東京遇上叔叔嬸嬸,他本來心懷不滿說誰他媽的搶老子的座位?

    可他跟叔叔嬸嬸生活了足足六年,習慣了嬸嬸的威風凜凜,嬸嬸一聲吼他就慫半邊。

    所以看見嬸嬸那張薄施脂粉的臉的瞬間,雄赳赳的他就像雪糕見陽光那樣化掉了。

    嬸嬸也沒料到有這麼個出來攪局的,她一心要讓兒子超過這個陰壞陰壞的侄子,讓自己超過侄子背後的喬薇尼,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這傢伙索命鬼一樣找上門來了。

    叔叔知道老婆對侄子去美國留學滿心怨念,生怕兩個人當眾鬧起來,在陳處長面前就下不來台了。

    他對路明非沒什麼怨念,再怎麼也是他老路家的種,只不過他素來怕老婆,老婆不許他給路明非打電話他就不敢。

    陳處長一家是覺得莫非自己這夥人佔了別人定的座位,正主兒找上門來了?

    路鳴澤的目光牢牢地黏在繪梨衣身上,那個女孩穿着藍紫色外罩黑紗的裙子,被華貴的蕾絲和緞帶簇擁着,高挑冰冷好似一位波旁王朝的公主,卻小心翼翼地挽着堂兄的胳膊,把半個身子藏在他後面。

    大家大眼瞪小眼,尷尬的沉默維持了足足半分鐘,最後還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乾巴巴地說:「這麼巧啊……」

    這時經理疾步走了過來,低聲喝斥侍者說怎麼搞出這種烏龍來?

    分明是這位路先生定了兩個人用餐,結果那位路先生一行六個人來用餐你們也安排!人數差異沒看出來麼?

    嬸嬸一下就不幹了,猛地起身說分明是你們的銷售經理在酒店大堂給我塞的打折卡!要不我們才不來你們餐廳吃飯!現在卻說是我們搞錯了?

    經理再三檢查嬸嬸遞過來的那張考究的請柬,無奈地說這確實是張非常漂亮的請柬,但是chateau joel。

    robuchon東京店從開業到如今就沒有促銷和打折一說,我們的食客遍及世界各地,通常都是提前一個月預定餐位,我們安排都安排不過來,怎麼會跟酒店聯合推銷呢?

    定座的確實是這位路先生,是他的朋友親自來跟我定座的,今天的菜單和酒類也是他的朋友指定的。

    我為我們的工作失誤表示歉意,但是這張桌子是這位路先生定的,很遺憾我們今晚沒法為您提供服務,如您不棄我們會在附近另外安排一間餐館供您就餐。

    嬸嬸臉都氣綠了,橫眉立目要跟經理理論,完全把站在旁邊的路明非當空氣。

    她想不明白眼下的狀況,但是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在她自尊心高漲到頂的時候,這個侄子又出來搗亂,衣冠楚楚好似功成名就的樣子,還假模假式地帶着女孩,號稱這張桌子是他定的,餐館的人還都站在他那邊說話。

    老路家一切的風光都給路麟城喬薇尼他們那一支佔了,連一張餐桌他們都要佔!

    陳處長一家尷尬地起身,叔叔攔在嬸嬸面前,生怕老婆的大嗓門把整個餐館的人都驚動了。

    在整個場面一團糟的時候路明非說:「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經理不解地看着這位客人心說你說我們餐館錯了或者說那位路先生錯了都有道理,你有什麼錯?你錯在堵車遲到麼?

    「是我搞錯了,不是我定的座位,是嬸嬸叫我來吃飯,我又遲到了,都是我的錯。」路明非低聲說。

    經理愣愣地看着他,不理解局面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折。

    「老路這是你侄子啊?」陳處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是我侄子!」叔叔很高興路明非及時找到了台階給大家下,親切地摟着路明非的肩膀,「我侄子在美國上學……」他忽然有點語塞,沒法解釋為何一個在美國上學的侄兒忽然出現在東京並且出席在兩家聯姻的重要宴會中。

    「我來日本勤工儉學,來看叔叔嬸嬸。」路明非說。

    「對!」叔叔豁然開朗,「我侄子上的可是貴族大學,拿獎學金還勤工儉學,很努力啊,哈哈哈哈,這位是……」叔叔熱情洋溢地向着繪梨衣伸出手去。

    「我同學。」路明非心驚膽戰,他願意給嬸嬸找台階下不代表黑道公主也願意,繪梨衣很忌諱別人觸碰她,連他都不願意碰,又怎麼會跟叔叔握手?

    出乎他的意料,繪梨衣乖乖地把手放進了叔叔的手心裏,順着叔叔的意思輕輕地握了握,臉上的神情如冰山解凍般,拘謹地笑了笑。

    「既然兩位是認識的,那麼我們就安排加兩個座位吧,祝各位用餐愉快。」經理也巴不得這件事順利解決,否則對chateau joel robuchon的口碑也是個影響。

    本來只能坐六個人的餐桌被強行塞進了兩張餐椅,坐得有點擠擠巴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很微妙。

    要不是形勢所迫嬸嬸才不會坐下來跟路明非吃飯,但陳處長一家既然知道了自己有這麼個侄子,侄子也沒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來,自己拒絕跟他一桌吃飯會被看作將來的惡婆婆,那佳佳怎麼會願意跟路鳴澤在一起?

    路明非壓根不敢跟嬸嬸對視,說起來也怪,雖說在學院裏他還算不得一個靠得住的戰鬥力,可畢竟也參加過拯救世界的大事件,可面對這麼一個家庭婦女他就是緊張。

    任你在外面擒龍伏虎,當你回到「家」這個小小的環境裏,你就還是以前那個孩子。

    他察言觀色很快就明白了這頓家宴的意義,佳佳和路鳴澤的座位被很微妙地安排比鄰着,佳佳特意穿了玫紅色的裙子,路鳴澤則穿着西裝襯衫,這場面太相親了。

    嬸嬸一口一個陳處長,顯然對方老爹的官比叔叔大些,叔叔只是個調研員,綜合這些情報的結果就是……他出現得太不合時宜了。

    這種狀況下他顯然不能過度表現,否則就像姑娘把腰勒得巨細胸墊得巨大裙子穿得巨短般出席婚禮……必然是跟新娘有仇,偏偏陳處長的老婆對他還很有興趣。

    「哎呀以前都沒有聽你說過這個侄子,很有出息嘛,年紀輕輕的就在國外到處跑,自理能力很強啊。」陳夫人的話題三句兩句離不開路明非。

    「他爸爸媽媽忙,以前一直住在我家,小孩子一直很自立的。」嬸嬸也只好順着說了下去,這時候她說路明非的壞話,只會顯得她心眼太小。

    「以前嬸嬸很照顧我,要不然我咋能長這麼大呢?」路明非趕緊給嬸嬸倒酒。

    「在美國上哪個大學啊?」

    「一個私立學院,規模比較小,沒什麼名的。」

    「哎喲哎喲還很謙虛,佳佳申請出國的時候我們都研究啦,」陳夫人說,「美國的私立學院,規模越小的越好,都是貴都是貴族學院,很少招收外國人的。你爸爸媽媽也在美國?」

    「他們搞考古學的,滿世界跑,我也好幾年沒見到他們了。」

    「哎喲全家都是精英呀。」

    路明非心說阿姨你是龍王派來黑我的吧?你想叫我死你就繼續稱讚我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請把目光左偏45度好嘛?那邊坐的才是你未來的女婿!我只是路過打醬油的!

    「是啊,很精英啊。」嬸嬸幽幽地說,趁着陳夫人把目光轉開,冷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冷冷地看了繪梨衣一眼。

    繪梨衣用貝殼勺慢慢地吃着魚子醬,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遮住深紅色的眼睛。

    她是這張餐桌上最沉默的人,卻像是宴會的主人,每個人都會不自覺地多看她幾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開。

    因為她吃飯的姿勢太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了,腰挺得筆直,無聲地咀嚼,法餐廳中所用的各種餐具在她手裏都顯得那麼順手那麼自然,握住高腳杯的手勢都帶着美感。

    路明非本來想這不曾見過世面的土丫頭進入chateau joel robuchon的時候一定會像看見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城堡那樣瞪大眼睛,流露出很幸福很驚喜的神色,然後路明非再教教她如何使用餐具,給她講解不同的菜餚,跟她說更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像這樣好吃好玩的東西,五目炒飯絕非天下第一等的美食,順利成章地跟她提出去美國玩。

    可這個土丫頭居然對於法餐非常熟悉,這間餐館就像是她家的餐廳,分明是圍着圓桌吃飯,可好像是一張十米長的條形餐桌,公主殿下孤高地正坐在長桌盡頭。

    路明非想起魔鬼版路鳴澤跟他說過的「權力位置理論」,可繪梨衣的氣場似乎能夠改變整層樓的格局,她坐在哪裏哪裏就是「權力的位置」。

    這對嬸嬸來說是種很糟糕的感覺,她心裏騰騰地往上冒火,心說不僅侄子欺負她,連侄子泡的妞都欺負她,完全壓制了佳佳,進一步還要壓制她。

    「你這個同學不喜歡說話啊?」嬸嬸冷冷地問。

    「她是天生的,她天生……」路明非口不擇言。

    這時繪梨衣拿出小本子和筆,寫了句話給路明非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話:「這就是普通人家的家宴麼?」

    嬸嬸的怒火眼看就要爆表,路明非心裏驚呼說公主是我前幾天伺候得不周到你現在來報復我麼?好一個「普通人家」,你這是拿着鹽往嬸嬸的傷口上抹啊!霓虹人果然都歹毒!

    瞄準鏡挨個圈過餐桌上的每個人,把他們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蘇恩曦藏身在chateau joel robuchon對面的老樓頂上,披着一件雨披,端着a,端着as50重型狙擊步槍。

    看眼下的狀況沒有任何開槍的必要,她只是把瞄準鏡當望遠鏡用,欣賞這場由老闆安排的奇妙家宴,餐桌上的人各懷鬼胎。

    她不清楚老闆這麼安排的用意,怎麼看這場宴會都沒法讓繪梨衣喜歡上路明非。

    何況人家還早名花有主,內心住了個夏佐。

    她從口袋裏摸出錄音筆,輕聲記錄這個時刻:「這是東京愛情故事的第五天晚上,他們在chateau joel robuchon吃家庭晚餐,席上的氣氛尷尬,我看不到愛情發生的機會。」

    路明非好不容易用「霓虹的普通跟中文的普通不是一個意思」在嬸嬸那裏矇混過關,轉身又投入稱讚路鳴澤的重要作戰中去。

    在他的描述中路鳴澤堪稱人生楷模,是仕蘭中學有口皆碑的好學生,尊敬師長愛護同學,每天放學過馬路都左看右看,等着有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再過,以便上前攙扶助人為樂。

    各科成績和體育都很出色,班裏的人都覺得他是大哥一樣可靠的人,女生跟他說話都會臉紅。

    要說缺點就是做人太死板了,不知變通。

    路明非擅長胡說八道而且相當雞賊,知道若是只稱讚路鳴澤的好是不夠的,陳處長一家會覺得他是個托兒。

    可他以兄長的身份惋惜地說路鳴澤做人死板不知變通就很有可信度了,反正對於未來的丈母娘說做人死板不知變通不能算什麼大缺點,甚至可以說是優點。

    在他的煽乎之下家宴的話題終於回到路鳴澤和佳佳身上,陳夫人看着路鳴澤頻頻點頭,說想不到鳴澤人緣這麼好。

    路明非心說人緣當然好,我現在跟你描述的其實是仕蘭中學一枝花的楚子航同學,最偶像派的歐尼醬,大家都恨不得跪下來親吻他的鞋面呀。

    嬸嬸見他如此有眼色會來事兒,不禁有些欣喜,略微抵消了對他的厭惡之情,也擺出長輩應有的態度問問路明非在美國的生活,好像連着一年沒通過電話那事兒並不存在。


    繪梨衣不會說話這件事讓嬸嬸心裏略微有些平衡,原來是個殘疾孩子,否則以她的樣貌,看衣着又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看禮儀從小就是當白富美來養的,怎麼看得上路明非?

    儘管這樣佳佳在繪梨衣旁邊坐着還是有種被光芒淹沒的感覺,嬸嬸不由得猜度路明非最近怎麼混得這麼好,搭上了日本白富美,來這麼貴的餐廳吃飯,勤工儉學可能只是個幌子,莫非是來日本入贅?

    又莫非喬薇尼又找路子幫兒子搭上了有錢人家的女孩?

    她這輩子步步都比喬薇尼慢半拍,連幫兒子找媳婦都落在喬薇尼之後,不禁又很沮喪。

    「你這個同學家裏很有錢吧?」嬸嬸不陰不陽地問路明非。

    路明非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體察出嬸嬸對繪梨衣的敵意

    嬸嬸顯然是覺得繪梨衣高貴冷艷,又覺得她跟自己這麼親近,純屬好白菜被豬啃了。

    「對對,我就是在她家打一陣子工,算是社會實習。」路明非想也不想就胡說八道,反正繪梨衣也不會揭穿他。

    「哦,小姑娘有點病需要人照顧是吧?」嬸嬸稍微舒服了點兒,繪梨衣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正常的女孩,眉眼間缺乏靈動之氣。

    路明非正待繼續胡說八道,忽然覺得繪梨衣在桌子下面用手指戳他的腿。

    小本子悄無聲息地遞到他眼皮底下:「今晚是不是要好好地招待大家?」

    路明非在下面寫了「是的」給繪梨衣看,繪梨衣點點頭,又寫:「我會聽話。」

    路明非心裏微微一動,心說你是看出了嬸嬸不喜歡你麼?

    可這跟你沒關係啊,你如果只是一個有錢人家的高傲小姐,嬸嬸最多只是覺得你有架子,但會說有錢人家的女孩有架子是正常的。

    可你坐在我旁邊嬸嬸才會看你不爽,你已經很乖了你不用更聽話,你是朵蓮花呀你的問題只是你開在我這個茅坑的旁邊……

    他扭過頭又加入吹捧路鳴澤的對話中去了,充當嬸嬸進攻佳佳的先鋒軍,這邊繪梨衣居然向着叔叔端起了酒杯,她竟然是在給叔叔敬酒,雖說臉上的表情仍舊像是女王把手伸給臣下,賜他吻手禮一般。

    還真的很聽話啊,路明非心裏悄悄說。

    他確實想好好地招待叔叔嬸嬸一家,也許能借着這個機會跟嬸嬸和解。嬸嬸確實說不上好女人,但也未必是個壞女人,就是個有點自私的、整天圍着灶台轉的家庭婦女。

    可路鳴澤是她兒子,她偏心路明非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要是路明非嘴甜一點嬸嬸沒準會對他好些,可他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熊孩子,學校里的人也都不喜歡他。

    畢竟他在叔叔家住了六年啊,六年裏嬸嬸圍着灶台給他做了不少飯吃,如果不跟叔叔嬸嬸和解他暑假寒假都無處可去,只能在宿舍里獨自發呆,連芬格爾那種敗狗假期都要回德國鄉下的老宅。

    這是天賜良機,他幫嬸嬸攻下佳佳,想必嬸嬸念他的功勞,便可重新接納他。

    叔叔一眼看見路明非放在桌上的嶄新iphone 5,不禁拿起來好一頓把玩說:「明非在用iphone 5呀!這是美國版的麼?」

    「對對,美國版,簽合約就送。」路明非心說不能顯得自己用的手機比叔叔的還高級。

    他一眼看到叔叔手邊的iphone 4s,忽然想到應該趁機用叔叔的電話給學院打個電話,沒準叔叔的電話能打通……

    隨即他微微打了個寒戰,他想到愷撒說每個人的社會關係其實整理出來不過是幾頁紙的表格,那么叔叔嬸嬸小胖子版叔叔的電話必然也被輝夜姬監控着。

    雖然現在輝夜姬倒塌了,但對於蛇岐八家來說修復不過半個月功夫,沒準正在倒計時中。

    他如果打電話就是害了叔叔,這裏是霓虹,黑道可以做到任何事。他坐立不安起來,想要儘快離開。

    如果叔叔嬸嬸的電話被監控了,也許在他跟叔叔嬸嬸見面的那一刻開始輝夜姬已經追蹤到他了,也許蛇岐八家的人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這時經理過來特別歉意地說:「對不起各位客人,今晚我們可能沒法為各位提供廚師長菜單上的主菜了,請問能否換成普通菜單?」

    嬸嬸一下子就不樂意了,她本來就對這位經理有意見,這時候抓住經理的把柄更要藉機發發威,怒說:「你們這麼高級的餐館怎麼搞得這麼不專業?我分明要的是高級套菜你非要把我換成普通套菜,你覺得我吃不起還是不願意給我們中國遊客提供服務?

    我給你說中國現在很強大,我們在國際上已經站起來了!」

    經理心中苦不堪言,原本神秘的貴客定的就是兩人餐,現在多出6個人怎麼可能夠。

    嬸嬸的聲音漸漸高起來的時候,一個小本子抵到經理的鼻尖下,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叫總經理過來。」

    經理剛想說這件事只是後廚的食材不夠了,沒有歧視你們外國遊客的意思,忽然一抬頭,對上了繪梨衣的眼睛。那雙深玫瑰紅色的眼睛透出極其堅定不容否定的神色,一瞬間仿佛有一道命令在經理的腦海中下達,他不由自主地說:「是!」然後帶着繪梨衣的小本子匆匆離開。

    幾分鐘後chateau joel robuchon的總經理,那位在東京美食界很有名氣的前任大廚出現在桌邊,他是飛奔而來的,雖然努力保持風度,但是路明非發現他喘着粗氣,他的身後跟着行政主廚。

    總經理、經理和行政主廚排成一排向繪梨衣深鞠躬,總經理說:「上杉小姐您忽然大駕光臨,令小店蓬蓽生輝,這次沒有讓家臣提前通知,我們的招待太草率了,懇請您的原諒!」

    他用敬語並用到了「家臣」這樣很有古意的詞彙,路明非幾乎聽不懂,但陣仗他是看得出來的,難怪chateau joel robuchon的奢華沒有讓繪梨衣吃驚,因為她根本就是這間店的常客。

    「用我平時吃的菜單。」繪梨衣面無表情地寫給總經理看。

    「可是不知道您的駕臨,後廚沒有足夠級別和數量的食材。」總經理低聲說,「只有低一級的食材,我們用能找到我們用能找到的最好食材為您和您的客人準備,可以麼?」

    「可以,不要通知哥哥。」

    幾分鐘後屏風把這張桌子圍了起來,八名黑衣侍者分別站在八張餐椅後面為客人們服務,他們的餐具全部換成帶家徽的,刀叉入手沉重了許多,是純銀打造的。

    繪梨衣默默地坐着,聽任經理親自為她倒酒、切牛骨和鋪餐巾,她顯然非常熟悉這種服務,就像女王習慣於被內臣服侍着用餐一樣。

    面如寒霜之外,她的眉間眼角又帶上了一股威嚴之氣,這才是她的真實身份,她是上杉家的主人,日本黑道中地位最尊崇的公主。

    幾天相處下來路明非已經把她看成沒見過世面的土丫頭了,可她笨笨的一面其實只會暴露在極少數人面前。

    「你經常來這裏吃飯?」路明非悄悄在小本子上寫給她看。

    「食堂。」繪梨衣只回答了兩個字。

    她再次向着叔叔端起酒杯,亮出小本子:「叔叔喝酒。」

    電梯到達一樓。

    門剛剛打開,源稚生就帶着夜叉和烏鴉撲向停車場,櫻已經提前到達停車場,那輛紅色的法拉利599gtb已經被她發動了,發出震耳的吼聲。

    「提供線索的人是誰?」源稚生面無表情。

    「chateau joel robuchon的總經理東城步,就是我們以前經常帶繪梨衣小姐去吃飯的那間餐館。

    今晚有位姓路的客人在那裏定位,是一個八人的家庭聚餐,帶繪梨衣小姐到場的是個大約二十歲出頭的中國男人。」夜叉說,「雖然繪梨衣小姐叮囑說不準打電話給您,但東城先生擔心她是被人拐帶,所以悄悄打來電話。他正想辦法穩住那伙人。」

    「路明非?」源稚生問。

    「照片還沒有入手,但姓路的中國人,這個時候在東京出現,和繪梨衣小姐在一起,不是路明非的可能性極小。」烏鴉說。

    「那剩下的六個人是什麼人?家庭聚餐是怎麼回事?」源稚生又問。

    「也許路明非家有什麼親戚在東京?帶繪梨衣小姐跟家長見見面?」烏鴉被問這種問題心裏也沒底,只好亂搭。

    「有這個必要麼?」源稚生扭頭盯着烏鴉,目光森冷。

    烏鴉一縮腦袋,心說東城總經理在電話里說繪梨衣小姐和那個路姓男人非常兩情相悅的樣子,我還沒敢告訴您吶大家長。

    他跟夜叉對着眼色,看源稚生這麼緊張,這倆貨又開始猜測起繪梨衣和源稚生的關係來。

    源稚生跳進櫻駕駛的法拉利,烏鴉和夜叉還是如以往那樣狼奔豕突地跑向那輛悍馬。

    「開車!」源稚生說。

    他知道夜叉和烏鴉私下裏八卦他和繪梨衣的關係,確實他們並非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他又是繪梨衣最信賴的人。

    在外人看來,兩人身份地位容貌都相當,如果能結婚那簡直是家族的幸事,沒準能生,沒準能生育出更優秀的後代來。

    可源稚生非常清楚,家族是不會允許繪梨衣愛上任何人的,作為被龍血污染的、非常罕見的半進化體,她是極惡之鬼,比任何天生的鬼都更危險。她的所有後代都該被直接處死!

    他憤怒只是因為那三個神經病居然想出美男計這麼損的招數來。

    還有夏佐那個王八蛋不是跟在繪梨衣身邊的嗎?現在又死到哪裏去了!

    相比於路明非,他顯然要相信夏佐一些。

    雖然現在也把帶跑繪梨衣的夏佐恨得咬牙切齒。

    「情況很糟糕,」櫻駕駛着法拉利化作紅色的電光,「消息泄露出去了。」

    「什麼意思?」源稚生一愣。

    「不光是我們知道繪梨衣小姐在chateau joel robuchon,似乎家族旗下的幫會都知道了,現在這條消息正通過手機不斷地轉發。

    您發佈的懸賞是30億日圓,那筆巨大的懸紅會令全東京的暴走族、討債人和打手都湧向那間餐館。

    那筆錢能讓一個大家庭一輩子過上富豪的生活,會燒紅所有人的眼睛。包括東城步總經理不也是被那筆懸紅給吸引了麼?

    否則他怎麼敢違背繪梨衣小姐的意思偷偷給夜叉打電話?違背上杉家主人可能受的懲罰他又不是不知道。」櫻面無表情,開啟導航。

    「你不認識路嗎?」源稚生有些不解。

    「不,我只是在查看交通路況,」櫻指點着屏幕,「您看一眼地圖就明白了,chateau joel robuchon附近是一片紅色,現在還差十五分鐘八點,這時候晚高峰已經過去,路面應該已經清空。

    可那邊聚集了無數的車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有幾百個人已經先到了。更多的人正向惠比壽花園靠近,很快那裏就會聚集成千上萬的車輛,各種人為了高額懸紅而不惜動武。情況很棘手。」

    「見鬼!」源稚生的臉色變了,「撤銷懸紅是不可能的,那會造成更大的衝突。動用我們在警視廳的關係,讓他們把惠比壽附近的路都封鎖了!」

    「已經打電話過去了,現在惠比壽地區至少集中了兩百名交通警察,如果不是那兩百名警察那些人已經衝進餐館了。」

    「不能讓他們進入餐館。」源稚生的臉色泛白,「如果他們驚嚇到繪梨衣……後果不堪設想!」

    電話響了,酒德麻衣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來:「他們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現在從我的位置能看見幾百輛機動車在餐館附近聚集,如果不是交通警察封路他們已經衝進去了。」

    酒德麻衣居高臨下,餐館附餐館附近的路口都在她的監控之中。

    chateau joel robuchon位於惠比壽花園的南側,這是一個人流密集的商業區,以惠比壽花園為中心,交通警察在四方的路口設置了路障,將來往的車流強行切斷。這時趕往惠比壽花園的多數人顯然都有問題,他們燙髮染頭,有的騎着改裝過摩托車,有的四五個人拼一輛小車,來得很匆忙。

    他們中有人穿着夾克有人穿着黑色的西裝,甚至有人穿着高中校服,但都緊緊地按着衣服的下擺——這意味着腰間藏有武器。

    黑道對於警察還是敬畏的,但巨額懸紅是會讓人失去理智的,有些人開始跟封路的警察爭吵,偶爾發生了推搡。

    蛇岐八家在警視廳的內線還是相當有力的,在短短的時間裏就給交通警察調來了防暴頭盔和防暴盾牌,警察把盾牌並成牆壁,年輕人們就用身體去撞警察的盾牌,警察們在盾牌的縫隙里揮舞塑膠警棍試圖威懾他們,但效果並不明顯。這一幕本該發生在某個動盪的國家,示威民眾和防暴警察們發生衝突就該是這樣的,但這裏是東京,警察和黑道都該是彬彬有禮的。

    機動車的車燈和車尾匯成了光海,四面八方都是這樣的光海,叫人隱約有些不安。

    「我們的新郎和新娘在幹什麼?」老闆問。

    「吃飯,他們的窗口距離我大約80米,我能很清楚地看見他們。這道菜是和牛、黑松露和鵝肝烹調的煙熏寬面,這家餐館居然還能做意大利菜式。」蘇恩曦說,「他們吃的似乎很開心。」

    「外面亂成這樣新郎和新娘還能在裏面享受美食?」老闆難得地流露出驚訝的語氣,「你也很鎮靜。」

    「不是您安排他們在這裏舉行家庭聚餐的麼?我只是負責瞄準新娘以免她暴走而已。」蘇恩曦說,「其他的我聽從您的命令就好了。」

    「確實是我安排他們在這裏聚餐的,我也確實是個神經病,但我還不至於神經到把他們的行蹤泄露給日本黑道的所有幫會啊!」老闆苦笑,「計劃出了問題,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你想辦法把他們從餐館裏平安地送出去。」

    蘇恩曦變了臉色。她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從她效命於老闆開始,老闆永遠都是運籌帷幄料敵機先的,沒有出現過任何失誤。

    有些時候看起來老闆的計劃出了大問題,其實只是老闆沒有把全部的計劃告訴她們,最後事情的結局還是會如老闆期待的那樣。

    所以無論她、酒德麻衣還是三無少女都習慣了百分之百遵從老闆的命令,就在一分鐘前她還在思考老闆到底為什麼要把黑道吸引過來。

    可現在老闆直接承認了自己的計劃出了問題,他原本是個絕對不會犯錯。

    「好吧,我得承認我也是會犯錯誤的,世界上不會犯錯誤的只有上帝,可你們私下裏不都說我是個魔鬼麼?」

    老闆無奈地說,「魔鬼犯錯誤的幾率很小,但還是會有。我很慶幸我還會犯錯誤,否則我不就變成神那種不好玩的東西了麼?」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現在惠比壽花園附近已經聚集了上千人!東京黑道足有四十萬人知道蛇岐八家在懸賞找上杉家主,最後這裏聚集十萬人我都不奇怪!」蘇恩曦的語氣很急,心裏更急,「我怎麼把他們從十萬人的包圍圈裏弄出去?呼叫直升飛機已經來不及了!」

    奶媽組也不是萬能的,奶媽組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蘇恩曦這次是真的傻了。

    她現在有些後悔那麼早幹掉夏佐了,和萬一導致繪梨衣失控屠殺整個東京相比,個人恩怨相當不值一提。

    她雖然是個遊走於法律之外的法外狂徒,她們整個組織都是,可是她一直乾的都是拯救世界的大事。

    比如屠龍。

    「儘快通知他們,趁着堵路的時候人還不夠多,也許還能沿着某條小路悄悄離開。快,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源稚生正在趕往這裏的路上。」

    「我們絕對不能失去對上杉家主的控制權,她是能夠打開神的牢門的鑰匙,我們不能冒失去她的危險!」

    「還有把這條消息發給夏佐,讓他趕緊過來,這是他的新電話號碼。」

    老闆掛斷了電話。

    蘇恩曦目瞪口呆,這代表夏佐果然又沒死嗎?

    那該死的混蛋,果然是比龍王還要令人忌憚的傢伙。

    不過在老闆看來那傢伙倒遠比龍王值得信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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