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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我曾與春天許下永遠的約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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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爾·阿金妮走向了恆星。

    他向着虛無縹緲的春天奔去了。

    蘇明安將全部的失態、全部的挽留、全部的軟弱都收起,望向諾爾的視線,很快轉為了淡然。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這世上,不再有人知曉靈魂之間的暗語,不再有人無需言語就能知曉他的死志,帶他脫離時間的泥沼。

    不再有人等在時間長河的下游,在時間初始與時間盡頭拄着手杖等待他。

    不再有人在不落雁之上遞來草莓布丁,看向漫山遍野的太陽花。

    不再有人站在聚光燈下,哼着歌走向主辦方,讓他留在太陽的背後棲息。

    千萬種可能,千萬條道路,千萬個陌生人,千萬個迷惑的選項之間蘇明安曾經只敢確信諾爾一人的真實。

    如今,曾帶他走進遊樂園的友人,推翻了親手搭建的積木城堡。

    蘇明安能理解諾爾的想法,這想法完全合理、不可避免、不可逆轉、也不可更改——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摯友是真的,合作是真的,錨點是真的,羈絆是真的離開,也是真的。」他輕聲說着。

    所有的一切,都是穩定、真實、無法迴轉的。誰都沒有做錯,無論怎樣挽回,事情註定只能朝着這個地步滑落。

    蘇明安承認,自己這一路走來,一直只惦念着自己的理想——守護翟星。而更多的,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光是要做到這一件事,就已經需要付出全部的精力與代價了。他賭上了未來,賭上了權柄,賭上了整個自己

    他甚至不能想,是否會存在平行世界,以及這是否是永無止境的輪迴。難道按照自己的想法一路走到終點,就會收穫全員回家的幸福結局嗎?

    概率並不高。

    神明安給出的結局答案,就意味着,至少諾爾的結局不會是最好的。

    可蘇明安不能想得太遠,他重視故鄉與故人勝過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前途與生命。只要最終結果仍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絲絲希望,他都會朝着這一絲絲希望永遠地邁步。

    而諾爾想得要更貪婪、更長遠,他的目光投向的是整個宇宙——對他而言,他想找到解決一切問題的終極方法,他比蘇明安更害怕這是永無止境的輪迴泥沼。他好奇於蘇明安的權柄從何而來,卻也不敢把全部的希望放在蘇明安的權柄上。

    因此,為了實現更加貪婪宏偉的藍圖——諾爾必須選擇離開翟星,走向高維。只有放棄了身為人類的弱小之軀,他才能登向更高的台階。而此行必有代價,他不能帶上整個翟星一起走,這顆星球太重了。他不能任由自己在這裏如坐針氈、無望等待、直至腐化。

    ——就像那個電車難題。

    面對駛來的電車,蘇明安的想法是用自己迎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死亡,只要自己堆積的屍體足夠多,電車就會停下來。

    而諾爾的想法卻是,就算制止了一次電車,又怎麼樣呢?電車還會有第二輛,第三輛他們堆積屍體的速度,也許根本趕不上新電車派出來的速度。所以諾爾會果斷離開鐵軌,去鐵軌的盡頭,尋找發出電車的人,徹底地終止新的電車。而代價是,由於他沒有擋在第一輛電車前,第一輛電車可能會碾死被捆在鐵軌上的翟星。

    對於諾爾而言,烏托邦的永恆之法>故鄉。為了一個純白、完善、永恆的世界,他選擇不再背負累贅,直接乾脆利落地前往遠方,解決根源問題。

    對於蘇明安而言,故鄉>烏托邦的永恆之法。他重視已存在的故鄉與故人勝於一切,哪怕這是累贅,他也硬要背在身上,哪怕陷入永恆的輪迴。只要一點點希望,他都會選擇留下,守護着這一點微弱星火。

    所以,諾爾勢必與蘇明安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蘇明安不能走。

    ——諾爾不能留。

    像是兩顆星星,短暫地交錯一瞬,終究要滑向不同的星軌。

    不過這交錯的一瞬,也許已經是漫長時間中極其閃耀的一瞬間了,給兩顆星星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暗語,交接,玫瑰手杖,33周目,月光下的魔術師,長河,不落雁,金色太陽花。

    從此以後,無一不是這「一瞬間」。

    一個是現實主義的理想主義者。

    一個是浪漫主義的理想主義者。

    【理想】,與【理想】。

    不分上下,也並無高低。

    再堅固的友誼、再深刻的回憶、再跨越時空的交接,也無法覆蓋獨立璀璨的理想。

    ——這是他們一開始心裏就知曉的。關於理想,諾爾沒有一句話騙過蘇明安,從來坦坦蕩蕩說的都是——

    【我想要擁抱高維,與新世界】。

    而蘇明安也從未提出過異議,他無比清晰地知曉着這一點,同時也絕不會試圖扭曲諾爾的理想。

    即使知道前路是註定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依舊是尊重諾爾的。

    他為數不多付出的挽留僅僅是,五句話:

    「就這樣一刀兩斷?」

    ——諾爾。你已經找到自己的決意了嗎?不再回頭了嗎?

    「那為什麼不敢讓我看你的眼睛?」

    ——諾爾。你是不是在偽裝?是不是有什麼人誘惑了你、或是入侵了你?

    「廢墟世界高樓的風雪裏,我在風雪中回頭,你曾祝我新年快樂。」

    ——諾爾。既然你的神情很平靜,這是你發自內心的決斷。那我們能否合作,就像廢墟世界那次一樣?你可以去奔赴新世界,我也可以幫助你,至少不必如此決絕。

    「可以再堅持一下嗎?諾爾·阿金妮。」

    ——諾爾,可以再商量一下嗎。

    「可以再堅持一下嗎?」

    ——諾爾。

    「嘩——嘩——嘩——」

    黑水激盪不息。

    諾爾仰起頭,望着空中紫晶色和藍瑩色的鳥兒,張開雙臂。

    「正好,這夢境裏有一些鳥兒,那就最後再為你表演一次吧——還記得嗎?我曾說過,我會『百鳥朝鳳』,只要我擺出姿勢,鳥兒們就會向我飛來。」諾爾望着夢境裏這些瑰麗的鳥兒,眼神顫抖,瞳孔卻很明亮,張開雙臂,猶如高舉太陽,大聲笑道:

    「來吧。」

    「來飛向新世界的冒險家吧。」

    【這裏靠近飛鳥園,諾爾邁了幾步,盯着那上千隻高空中的飛鳥,雙手一舉,試圖上演「百鳥朝鳳」,企圖讓所有的鳥兒都圍繞他而盤旋。】

    【「蘇明安,我以前在郁國真的成功過『百鳥朝鳳』。那時,所有的鳥兒都飛在我身側。今天就給你開開眼!」諾爾用力抬手,手指扭曲成奇怪的形狀,姿態猶如高舉太陽,笑着高喊道:】

    【「——來吧!來飛向新世界的冒險家吧!」】

    「——來吧!來飛向新世界的冒險家吧!」

    「噗通!」

    黑水揚起。


    新世界的冒險家緩緩倒下,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他周身的水澤。

    他的脊背開了五個碩大的孔洞,猩紅的爪尖穿透了他的脊背,從胸口冒出,閃爍着寒光。

    他依舊維持着「百鳥朝鳳」的姿勢,雙臂張開,姿態猶如高舉太陽。

    還真的,有不少紫晶色的瑰麗鳥兒,低飛而下。

    ——真的飛向了他。

    「唰啦啦,唰啦啦。」

    像晶石一樣漂亮的鳥羽,向他洋洋灑灑飄下,宛如一場洋紅色與淡紫色的雪,這是何其美麗的畫面。

    羽毛落在他的額頭、臉頰、染血的嘴角、洞開的胸口一片一片順着他滑落,像流淌着的星星點點的光。

    昔日在過節時表演失敗的「百鳥朝鳳」,居然在這裏成功了。就連諾爾自己也想不到,看來這裏的鳥兒真的很傻。

    哪有什麼真正的「百鳥朝鳳」,不過是他逗隊友開心的笑話罷了,居然真的能實現,看來今天是他的幸運日吧

    「咳!」諾爾咳出一口血,緩緩地回頭,蘇明安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左手的猩紅之爪洞穿了諾爾的軀體。

    鮮紅的指尖從諾爾胸口探出,抓握着一顆紅蘋果般的心臟。

    在蘇明安的印象里,諾爾似乎總是笑着的。

    勾唇笑、開懷大笑、抿嘴笑、微笑、偷偷捂着嘴的笑開朗樂觀的冒險家似乎永遠只能看見彩色,逢人便露出笑顏。

    可這世上怎麼可能只有一種表情。

    此刻他看見了諾爾臉上漸漸生出的略顯新穎的笑。

    很苦澀,又飽含嘉獎。

    「果然。」諾爾又咳出一口血,漸漸倒在水中,蘇明安也跟着蹲下,依舊維持着貫穿諾爾心臟的動作。

    視線匯聚時,那雙藍色的眼睛一點點黯淡下去,像是一顆藍色的恆星逐漸失去熱度,即將墜亡於茫茫宇宙。

    少年的聲音夾雜着鮮明的痛苦:

    「你做得對,你確實應該這麼做的」

    「噗通。」

    收回手的時候,耳邊很安靜。

    蘇明安捏碎了諾爾的心臟,一切都寂靜了。

    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困難。

    即使感到了極度的苦痛,在經過理智思考之後,蘇明安立刻對諾爾下了殺手。

    其一,如果諾爾是被人脅迫的,這麼做可以讓諾爾解除脅迫。其二,如果諾爾是自願的,那麼接下來諾爾就會對蘇明安動殺手,以換取升維的機會,所以蘇明安不如先下手為強。他們心裏都有這種覺悟。其三,如果諾爾有隱情,是在假意反水實則臥底,那麼諾爾肯定也想好了蘇明安下殺手時的應對措施。

    所以,綜合考慮所有情況後,趁着諾爾表演百鳥朝鳳的時候,蘇明安動手了。

    他沒想到這麼順利。

    心臟碎裂的那一刻,蘇明安的掌心極為溫熱,像是捏碎了一顆寂靜的恆星。

    諾爾的溫度殘留在他指尖,只是一瞬,生命就這樣消散了。

    第七席的影像緩緩淡了下去,諾爾的死去,讓祂未能降臨於此。

    「嘩——嘩——嘩——」

    金髮少年的屍體躺在漂浮的黑水之間,輕得像一片鳳凰的羽毛,髮絲在水的浮沉中搖曳着,勾連着飄灑的星光。

    蘇明安閉上雙眼,下意識想把手中的心臟收起來,放到背包格子裏,但片刻後,他的眉頭蹙了蹙,蹲下身,緩緩扒開少年胸前的爛肉,把心臟塞回了少年的胸腔。

    藍紅色的心臟躺在胸腔里,不再跳動,很安靜。

    蘇明安默然地收手。

    這不是他的東西。

    這不是他的收藏品。

    該屬於個體的,終該還給個體。該是誰的心臟,便該回到誰的胸腔。他們不是他的所有物,每個人都有追逐的權力,他早該明白了。

    死死抱着錨點不撒手的是他,所以關鍵時刻到來,才會暴露出那麼明顯的失態與破潰。

    錯誤的是他。

    他早該放手了。

    他曾以為自己不再是孤島。

    但他忘記了,「遠行者隔船相望」——這句話,本質上遠行者們依舊處於不同的船上,他們從未走到一起、從未共坐同一條船。

    他也忘記了,「孤島不再孤單」——這句話,本質上孤島們只是撥開了迷霧,遠遠看到了彼此,卻依舊是獨立的孤島。

    他忘記了太多,也忽略了太多。

    以至於孤寂。

    以至於痛苦。

    【「等你醒來,我們一起玩三天,一起過大年。我準備了好多有趣的活動,想和你們一起分享我們包餃子,做年夜飯,玩桌遊,看婚禮。帶上林音,山田,露娜,我們一起。」諾爾握着蘇明安的手,按住了他自己的心臟。】

    【那裏依然在跳動。】

    【他依然笑着。】

    【「我不會死的。」】

    【「我保證。」】

    蘇明安塞好了諾爾的心臟,望着諾爾失去血色的臉。

    那雙藍色的眼瞳失去了天空的純淨與海洋的溫潤,只剩下屬於死亡本身的平靜,平靜地望着他。

    死亡從來都很安靜。

    片刻後,蘇明安咳嗽了一聲,確認自己的喉管依舊能夠發聲。

    撕開乾涸的嘴唇,撕裂了一些血皮,讓聲音流竄出來。

    撿起了諾爾死後留下的書籍。

    像是作為閱讀的背景音。

    緩緩地,哼唱着:

    「」

    「我多害怕革命者失去了信仰,創作者捨棄掉發光的驕傲。」

    「多害怕孩子們忘記了夢想,而青鳥不願意向這裏飛翔」

    備考,準備完結存稿,休息兩三天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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