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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浴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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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3章 浴血

    彼有謀我之意,我有圖彼之心。

    讎敵之思,竟不期而合,自是看孰人更勝一籌。

    卻說,得了費曜私下囑咐的徐蓋,再次督領約莫兩千魏騎而來時,故意馬蹄緩緩往的漢軍戍守前哨撲擐縣逼近。

    與以往同,撲擐那不高的城頭上隨之鼓角爭鳴。

    應是數月以來示警頻繁,漢軍收集的狼糞已然使用殆盡了吧。漢軍點燃薪柴再以濕草與牛糞投入其中,那濃煙不僅沒有升騰多高便被朔風吹散了,且起煙很慢。待城頭上終於有數股傳遞敵情的濃煙翻騰着湧向蒼穹,魏騎已然越過了城池好遠。

    仲冬時節的蒼穹,將密佈的彤雲摧壓而下,天地間灰撲撲的一片,亦讓人們的目力也縮減了不少。以致徐蓋都隱約有些擔心,恐那漢護羌營騎卒沒有發覺示警的濃煙而前來。

    因為他與麾下所有騎卒都所期待。

    後將軍費曜終於更改了將令,不再是侵擾為主,而是尋找機會與漢騎正面交鋒。

    這令所有將士都血脈僨張。

    耗資甚多才能建立的騎兵,魏國並非從「世兵制」的兵籍中挑選,而是招募良家子充任。他們應募入伍,除了為家小謀得生計之外,不就是期待着斬獲之功賞賜以及搏個前程嗎?

    恰好此番是以眾擊寡,堪稱勝券在握、戰功襲人來。

    就是很可惜,彼那漢軍羌騎不敢戰。

    令所有人都覺得「西羌果於觸突、以戰死沙場為榮」的傳聞不可信。

    故而,此番費曜轉變了戰術。

    既然彼不敢戰,那便創造機會,令彼不能不戰罷!

    乃是下令徐蓋不再是跨過撲擐縣入擾坐落在祁連山脈腳下的揟次、蒼松與鸞鳥三縣,而是沿着撲擐縣的盧水支流的北岸,做出將欲往宣威城而去。

    如若漢騎依舊不接戰,那在後方的他便將營地轉去休屠澤前一帶,與整裝待發的南匈奴左部劉豹的游騎合兵,圍困宣威城。

    一旦他的兵馬轉過去,漢軍必然也會將兵馬轉來姑臧與休屠二縣,做好救援宣威的準備。

    如此,他便是為征北將軍夏侯儒創造機會了。

    對!

    夏侯儒督領的兩萬大軍,如今已然在賀蘭山以南的屯田點安扎休整了。

    等着天氣再寒冷一些、大河結冰可行人過輜重時,便會效仿先前遊牧部落入寇河西的路線,沿着破開屈吳山脈的水泉沙河而來圍攻鸇陰城塞。屆時,漢軍若想去救援鸇陰,就必須要以騎兵來遏制他的沿途襲輜重。

    亦是說,在月余後兩軍騎兵的正面交鋒,將必不可免!

    不過,費曜沒有想到的是,騎兵交鋒比他預想中還要早。

    一直領着護羌營羌騎戒備在外的姜維,見魏國前部騎兵頻頻試探着往宣威而去時,便令人去傳信給早就藏身在揟次縣中兩個月的趙廣與張苞部:時機已然,可重創逆魏矣!

    是的,遲遲未戰,乃是一直沒有時機。

    先前即使出戰了,亦無法將魏騎重創。

    騎戰,本就與步戰迥然不同。

    在視野空曠的大漠邊沿上,彼此都很難隱藏行蹤。

    稍微有點經驗的將率,至多在騎兵來襲至三四里外,便可以從遠方捲起塵土以及隱隱可聞馬蹄聲中,估摸出來襲騎兵的數量規模了。

    且先前魏騎太過于謹慎。

    費曜與徐蓋乃分為前後二部彼此守望、刻意避開了城池而來。姜維部即使正面迎戰徐蓋的前部了,藏在城池內的趙廣與張苞部也很難策應。

    若是他們現出行蹤太早,便會被費曜部警覺。

    他見漢軍竟多出了兩部騎兵,必然不會再戰,而是邊示警邊轉身離去。

    與姜維部正面交鋒了的徐蓋部得了示警,亦會縱馬逃脫——兩支騎兵正面交鋒往往是馳馬交錯而過,如果一方衝鋒錯身過後便逃離,另一方掉轉馬頭迂迴耽誤的時間,想追亦很難再追得上了。

    更莫說,武威郡之北乃是茫茫大漠。

    徐蓋部一心想脫戰的話,有無數路線可選擇,讓趙廣與張苞部連包抄的機會都沒有。

    而他們若是現出行蹤太晚更不行。

    一旦他們出來太晚,讓費曜部先一步趕到,便是剛歷經一次衝殺的姜維部,再次迎頭撞上費曜部的鑿穿。

    且不說此舉是否會令姜維部陷入絕境中。

    單說趙廣與張苞部晚出來一點時間,亦是讓徐蓋部從容迂迴與費曜部合兵,將戰事變成漢軍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兩敗俱傷!

    魏國素來以騎稱雄。

    關中精騎的戰力雖比不上赫赫威名的虎豹騎,但也不弱。

    至少,對上以羌人為主漢騎並不落於下風。

    若雙方皆鋪陳陣勢、好整以暇的全力以赴,漢軍即使勝了亦是折損無數的慘勝。

    對於寡騎的漢軍而言,慘勝,便是大敗了。

    是故,受限於諸多緣由的姜維等人,唯有依着孫子兵法「先為不可勝,待敵勝之」之論,耐心的等候着魏軍送來戰機。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萬幸,皇天不負有心人。

    因為沿着盧水支流往宣威城而去的魏騎,無需擔憂被漢軍伏擊。

    盧水支流穿行在茫茫大漠的邊緣,漢軍設伏唯有選擇藏身在河畔的蘆葦盪中。而他們只要監視姜維部的行蹤,再遠離河畔約莫兩三里行軍,便可聲稱無險可憂。

    試問,即使漢軍埋伏在蘆葦盪中了,雙方隔着兩三里,步卒又如何能追得上騎兵呢?

    此便是姜維聲稱的時機已然。

    悄然潛來武威郡的趙廣與張苞部,轉去河畔蘆葦盪里埋伏,趁着姜維部與魏騎前部徐蓋交鋒將費曜部吸引來時,出其不意的殺出,將之攔腰沖斷!

    騎兵一旦被鑿穿了隊列,那便是一潰千里、上演追殺的戲碼了。

    但一切都如姜維等人所願嗎?

    姑臧縣之東約莫百餘里,盧水最東支流畔。

    漢護羌營的兩千羌騎沿着水畔緩緩而行,身後約莫十餘里處,魏騎前部的兩千騎亦步亦趨吊着。

    雙方似是很有默契。

    魏騎若跟得急了,漢騎亦會加速;而魏騎若稍作歇息,漢騎亦止步。

    徒讓密切觀察彼此實況的斥候奔波忙。

    「報~~魏再止步!」

    一騎斥候縱馬追上來,人未到聲先至。

    而他還未止住戰馬,司馬劉棟身側的另一騎斥候便已經驅馬返身,接替他刺探的職責了。

    得報的姜維,頷首示意親衛傳令全軍止步,又昂頭看了看昏沉的蒼穹,目光有些迷離。

    隨即,攤開手掌,接住了一片晶瑩。

    今歲河西的初雪,來得有點晚。

    但卻來得很急。

    只見開始如些許柳絮在飛舞的雪花,才過了約莫一刻鐘便已是洋洋灑灑,頗有不把天地間徹底化作銀裝素裹便不罷休之勢。


    凜冬已至,連續奔波數月的戰馬已掉膘,該是結束這一切的時候了。

    「起旗,吹號。」

    姜維默默看了下馬活動身軀的騎卒們好久,待那一張張佈滿倦色的臉龐印記在心裏後,才輕輕對親衛下命。

    「嗚~~嗚嗚~~~」

    伴着淒涼的牛角號響起,赤色繡黑字的旌旗迎風傲立,所有羌騎皆在各自什長的催促下攀上馬背、列成了騎兵衝鋒鑿穿所慣用的突陣。

    每個人都很昂揚。

    果於觸突、以戰死為榮的傳統,讓他們早就不耐這種你進我退。

    也都很沉默。

    每個人都在默默的做戰前的最後準備。

    綁在小臂上的小圓盾是否牢固,小巧騎弩的弩箭是否裝上了,腰側的環首刀在長矛斷裂時是否可以瞬間拔出,輕輕的捋捋馬鬃撓撓馬頸讓心意相通的夥伴打個舒服的響鼻.

    噠~噠~

    踢踏~踢踏~~

    親自引親衛作騎兵矢鋒的姜維,微微一夾馬腹,讓戰馬邁開了馬蹄,亦讓這支沉默的赤色長龍緩緩移動了身軀。

    先是蠕動,隨之遊動,最後化成了離弦的箭矢破風而去。

    而在此時魏騎前部的徐蓋,也得了斥候的示警。

    「上馬!上馬!」

    他放聲吼叫着,但心裏一點都不急切。

    他麾下的騎卒都很精銳,上馬列陣一切完畢,漢騎至多能衝到二三里前,這個距離足以令戰馬將速度提升至極致了。

    況且,孰人知,此番那漢騎是否再度虛晃一槍呢?

    「加速!」

    「加速!」

    待騎卒列陣完畢,徐蓋便率領着麾下迎着高速馳騁而來的漢騎,發起了衝鋒。

    而他的身後,有四五騎斥候則是往後跑。

    他們都攜帶着鳴鏑。

    一旦兩支騎兵果真正面交鋒了,他們便會傳信與後方二十里外的費曜部,請其前來一併包抄。

    這一次,他們沒有空忙。

    因為高速馳騁而來的漢軍羌騎,衝鋒踏陣之勢已經形成,不可能貿然更改陣型。不然的話,倉促轉向會讓戰馬失蹄絆倒後方袍澤,從而引發陣型的奔潰。

    很快,一聲聲尖銳悽厲的鳴鏑,便刺破了蒼穹,連綿起伏的往後方傳去。

    費曜聽到時,眉目舒展,全軍加速趕來。

    而早就藏身在枯敗蘆葦盪中的趙廣與張苞部,亦然輕舒了一口氣,不斷安撫着戰馬,免得其受驚而令伏擊功虧一簣。

    比鳴鏑更早震撼天地的,乃是西羌臨戰慣用的呼哨聲。

    「嗚~~呵!」

    「嗚~~~~呵!」

    那種決絕、視死如歸的信念,如雷席捲而來。

    徐蓋看見了,對面一名身着漢軍將率服飾的兵革,一馬當前,高高揚起環首刀的時候,還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吼出衝鋒的口號。

    「大漢!」

    然後,緊隨他身後赤色軍服的騎卒,就立刻咆哮應和:「威武!」

    所有魏騎亦是血脈僨張。

    落在中間一直留意着戰局的徐蓋,臉龐上更是喜色不絕。

    因為漢軍的雷霆之勢,亦是沒有了避戰的可能;因為他們渴望戰功已然許久。

    說時遲,那是快。

    二三里的距離,在戰馬狂奔下顯得微不足道,雙方騎兵的前排僅來得急射出一次弩箭,便持矛拔刃短兵相接。

    「戰!」

    「戰!」

    魏騎吼聲如雷,用手中的長矛與環首刀,在戰馬交錯而過時伺機往漢軍身軀上招呼,還利用精湛的馬術微調戰馬前進的角度,避免和漢軍撞到而跌落馬背。

    而漢軍則是不同。

    羌人作戰從來都不惜身損,完全不留餘力。

    他們不管不顧的完全放開了韁繩,一手高高揚起環首刀,一手不斷的揮舞着,用綁在小臂上的小圓盾抵禦矛尖刀鋒。

    抑或者說,他們是在以命搏命!

    口中的怒吼,似乎也在彰示着這點。

    「無前!」

    「無前!」

    頓時,戰馬的悲鳴,人軀重重跌落地上的悶哼聲,以及悽厲的慘叫,還有被碗口大馬蹄踐踏的骨碎之聲,主宰了這片天地。

    紅黑色的血液,白色的腦漿,以及烏青色的肝臟場子,塗滿了才剛積累薄薄一層雪花的水畔。

    不斷的有人落馬被踩成肉糜。

    不停的有戰馬失蹄橫飛而出,絆倒更多騎。

    率先衝進魏陣列的姜維,倚仗着精湛的武藝,右手揮舞環首刀,左手持矛,猶如一支飽飲長風的箭矢般勢不可擋。

    他已經刀劃矛刺死十幾個魏卒了。

    身上甲衣裹着的戰袍,被血液深深的滲了進去,在不斷飄揚的雪花中顯得異常妖艷。

    只是他的親衛,卻沒如他般勇猛。

    才突入陣內一刻鐘不到,護衛在他左右側的騎卒,就已幾乎凋零殆盡。

    騎戰的前驅素來鮮有生還者,尤其是他們還是將軍親衛。

    在後方被騎卒護衛得嚴嚴實實的、掌着旌旗的司馬劉棟瞧得真切,不由心中大急,死命的催促着戰馬加速,想帶着身側的羌騎去護衛姜維周全。

    但他無法追上與之並肩。

    因為姜維沒有減速。

    他已然深深的突入了魏騎的陣中,唯有向死而生,奮力殺透敵陣才是生機。

    很快,原本隨他衝鋒在前的百騎,如今還在馬背上的已不足十人。也讓他幾乎每時每刻都面臨矛尖或刀刃的突來。

    而且,此刻他已然逼近魏騎金鼓旌旗所在了。

    在魏旌旗下的徐蓋沒有親自搏殺,是故也發現了他身上的將率盔甲。

    「去誅此獠!」

    他以馬槊指着渾身浴血的姜維,對部曲督下令。

    亦令十餘騎微微扯了馬韁繩變動馳騁的方向,往姜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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