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天東有若木(1 / 1)
之前,宮語一直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把名字忘掉,原點究竟是怎麼影響她的。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今天她終於醒悟,原來,原點已堂而皇之地降臨此界,高懸頭頂。
真視神女想要成為天宮之主,所以才助她大道更進一步,殺盡煞魔,守住人間。
「我父王呢?他在哪裏?」
行雨立在左搖右晃的宮殿裏,望着蒼茫大霧,尋找着黑鱗君主的下落。
行雨還在找尋時,靈霄寶殿之內,金色的劍與染血的刀已撞在了一起,霎時間,熾光海嘯般牆立而起,伴隨它一起到來的,是摧枯拉朽的勁風,宮語與行雨哪怕距之百丈遠,依舊被狂風吹的飛速倒退,不知去到了哪裏。
爆炸以靈霄寶殿為中心,不斷向外擴張,光波所及之處,一切都化作齏粉。
光浪的上方,兩道身影沖天而去,他們動作極快,像是兩顆不停彈撞的光球,根本看不清招式與法術,這是純粹力量的拼殺,帶着要將對方直接碾死的決絕殺氣。
他們一出手,就都用盡了全力。
真視神女被奇襲一劍,身上負傷,哪怕黃昏海是她的主場,她依舊落了下風。
但她這只是示敵以弱的手段。
林守溪拖着金焰,隕石般逆空而上之時,真視神女輕吐四字:「乾坤顛倒。」
顛倒的不只是乾坤,還有歷史。
真視神女掌握着過去法,她篡改過去,將林守溪偷襲自己的一劍直接改寫。
改寫之後,她腰部的傷勢奇蹟般癒合,力量也恢復鼎盛。她正欲還擊,卻發現這種癒合只持續了剎那,林守溪口叱「荒謬」二字,她的過去法被瞬間擊破,腰部的傷原封不動地回來了。
被修改的過去是虛假的,荒謬劍鋒所至,一切不存在之物都會被斬碎。
真視神女已來不及閃躲,她想通過過去法回到過去的某個位置,躲過這一劍,卻被「荒謬'牢牢鎖住。一息之內,她閃爍了數千次,依舊還在原地。
咔-——
林守溪的劍如隕星逆空,熾燃的劍光頃刻將真視神女一分為二。
一劍之後,林守溪又返身,五指一張,摁住了她的後背,仿佛地獄之門洞開,無窮無盡的紅蓮獄火噴薄而出,瞬間將真視神女的身軀吞沒。
又是一聲驚徹天地的爆炸,洶湧火光中,真視神女被炸回了靈霄寶殿。
紅蓮獄火所過之處,一切不可燃之物皆開始燃燒,發出明烈卻寒冷的光。
林守溪凌空向下望去。
火焰中,真視神女卻又重新直起的身子。
她一分為二的身軀已然合攏。
林守溪掐訣於前,再喝一言:「荒謬。」
真視神女的身軀沒有任何改變。
她站在火焰中,撩起了破損的凰裙上裳,露出了滿是縫補痕跡的腰肢,道:「這是我自己縫起來的。
她曾經縫補過數萬具屍體,技藝早已爐火純青。
「要是殺掉我,你最寶貝的徒弟也會死亡。」真視神女幽冷道。
「我知道。」
林守溪平靜頷首,卻是揮舞着利刃凌空落下,燦爛的劍光耀如明日。
真視神女黛眉緊擰。
她知道,林守溪不可能讓宮語死去,那他現在的戰鬥是什麼呢?虛張聲勢的劍斗,還是只是想讓她吃些皮肉之苦?
真視神女不理解,於是選擇了不去理解。
「你自進入黃昏海以來,我盛裝迎你,以神仙釀長生果招待你,溫言軟語為你解惑,你竟都不領情嗎?」
真視神女望着飛快接近的劍刃,她俯身按住瑤池,輕柔道:「看
來未來的天帝大人不吃軟,只吃硬啊......真讓妾身為難呢。
整個瑤池都在她的手中化作兵器。
她已寂寞了不知多少年,刀刃撞擊出金屬之音的那刻,她恍然清醒,久違的戰意在胸膛中燃燒。
她同樣想要一場轟轟烈烈的戰鬥。
今日必將是她的晉升之日,名刀與神劍皆是登神時的禮器!
她的過去法在荒謬之劍面前全然無用,她便不再施展,而是選擇了最純粹的神力與法則——黃昏海是她的神域,這裏的一切皆可為她所用!
瑤池化作水光遮天的盾,纖薄如紙,卻是擋住了這從天而降的一擊。
撞擊產生了難以想像的力量,這股力量之中,連光都被撕成了飛濺的碎片。
真視神女雖擋住了這一擊,身軀卻也在氣浪衝擊之下倒滑,所過之處一切仙宮建築盡數摧毀,沿途還留下了一道恐怖的半圓形拖痕。
林守溪立在靈霄宮中,目光鎖死了真視神女。
他五指一張,焚天滅世的火光再度於他掌心亮起,聚成毀滅的光波,朝着真視神女的所在激射而來。
滅世的威光將真視神女吞沒。
可真視神女走出時,卻毫髮無損.....她的上空,赫然浮着一個暗金色的銅爐,爐分兩層,上端形如樓閣,下端與八卦圖相接,四龍蟠伏其上,猶如活物。
林守溪的神焰被大張的爐口盡數吞沒,再吐出時,凶烈的火焰已然溫順,它們被真視神女握在掌心,猶若玩物。
真視神女的身後,是一片廣袤的園子。
她的手按住園子破碎的牆壁,平靜道:「瑤池有桃樹,三千年一生實,神君敕令,顯汝真形。」
這座園子是蟠桃園,蟠桃園在她手中變成了武器,那是一柄滑稽可笑的長劍,形制如同銅錢劍,只是劍身的銅錢變成了一顆顆肥美多汁的桃子。真視神女對此不滿,她將劍插入八卦爐中,爐火一煉,這一連串桃子都變成了佈滿鱗片的龍之心臟。
這才是她想像中的蟠桃啊。
真視神女揮舞劍刃時,空氣中,數千頭巨龍的咆哮同時響起。
地面開裂,巨大的碎石紛紛浮起,伴隨着這一劍的揮出,碎石與數萬道龍影朝着林守溪撲去,朝聖樓瞬間毀滅,本就成了廢墟的靈霄寶殿再度迎來毀滅般的打擊。
林守溪巋然不同,架拳之餘冷冷開口:「擒龍手。
「嗯?」
真視神女一愣,道:「難聽的招式名不必喊出來的。」
招式名固然難聽,威力卻是不減分毫。
下一刻。
數不清的拳影在空中浮現,這些拳頭宛若數萬顆虛空中睜開的太陽瞳,掀起鋪天蓋地的熾熱風暴,龍影與碎石在海嘯般的拳中灰飛煙滅。
白衣墨發的林守溪踩着拳風撲來,他的身軀被金光一鍍,神聖奪目,宛若佛陀降世!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真視神女非但不閃不避,反而盤膝坐下,將龍心蟠桃劍橫在膝前。
她豎起雙掌,也將招式名念了出來,聲音似星河飛於穹頂,空靈動人:
「天地尊神,九靈太妙,無上清靈元君——諸法合!」
林守溪的身後,一個巨大的法相浮現,那是西王母金冠彩裙的法相,法相曼妙莊嚴頂天立地,於金光中煥發出千重神彩,美麗絕倫又不可直視。
真視神女緩緩合掌。
法相跟着她一同合掌。
林守溪速度極快,卻依舊沒能逃出這個掌心,被巨岳般的雙掌死死壓住。
真視神女合攏雙手,掌心相抵,細細研磨,像是在磨碎一隻蚊蟲。
而碾在林守溪身上的,根本不是一雙手掌的力量,而是整個世界—整個諸神意志構築的世界!
林守溪堅不可摧的骨骼在諸神意志的碾壓下碎裂,透過這極致的痛苦,他甚至隱約看到了眾神圍坐蒼白,構築黃昏之海的場景,盛大而悲壯。
當然,真視神女知道,光是這樣,她也殺不到林守溪,她只是希望對方在苦痛的折磨中清醒。
「你我神位同宗同源,誰也殺不掉誰的,早些罷手吧,我許諾你的一切都會辦到,你這意氣用事的一戰並無意義。」
過去法與荒謬相互抵消,未來法是登上神位的梯子,在真正的戰鬥中並無意義,這種純粹力量的比拼,林守溪又怎能戰得過坐鎮整片諸神領域之中的真視神女?
真視神女不停地捻動着掌心,動作幅度越來越大。
林守溪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真視神女以為他要屈伏,卻忽覺掌心一陣刺痛。
—像是有什麼刺穿掌背,蛛網般的裂紋開始蔓延。
像是有太陽在山峽般的手掌中升起,金色的光粒轟鳴着炸開,一同炸開的,還有法相的雙手。整座法相在掀起的光潮中碎裂,渾身是血的林守溪繼續撲來,動作更快,須臾之間,真視神女再中一拳,又被打退千丈。
倒退的過程中,真視神女從沿途的天宮中飛快汲取力量。
等她雙足重新平穩時,她非但沒有獲傷,身上反而多了一聲金光燦燦的鐵甲以及形狀難明的殺戮兵器,那個兵器像是一尊懸掛在她身後的龍骸,卻有着三頭六臂,每一隻手臂皆代表着一樣無上法則。
宮語與行雨在黃昏海的邊緣遠觀着這場戰鬥。
她們皆是絕世高手,可在這樣的戰鬥里卻連插手的資格都沒有。
在她們的眼中,這場戰鬥毫無招式可言,有的只是橫掃天地的光束、不斷閃爍的電弧、席捲一切的爆炸他們的身影裹挾在這擎天撼地的進攻之中,動作皆越來越快,力量越來越強。
這種迅捷與強大在逼近極致,這是世界力量的極致,宮語甚至有預感,當他們皆抵達巔峰之時,殊死的一擊可以將整座天宮連帶人間一同摧毀!
毀滅的氣息越來越濃,稍有不慎,這片黃昏依舊會成為末日黃昏。
真視神女從天宮之中源源不斷地提取着力量。
拋去那些神話傳說中的仙人法術,天地玄黃、太初、洪荒、混沌所有的原初力量也都被真視神女掌握,由無名無形之物變作形神相契的兵刃。
他們從第一重天戰至第九重天,又從第九重天戰回第一重天,鋒刃交加處,螺旋狀的虛空之洞憑空而生,久久無法彌合!
這一戰中,他們所使用的道術多達數十億種,與其說是戰鬥,不如是宣洩,他們所宣洩的,是生靈誕生至今所有已知強大力量的總和!
林守溪是乘着青龍從南天門一路飛至靈霄寶殿的。
現在,那扇碧沉沉的大門又出現在了真視神女的身後。南天門外,紅霓翻滾,金光普照。
真視神女露出恍然之色:「你是想把我驅逐出南天門嗎?看來你的確猜到了啊....」
林守溪沒有接話,但他知道,真視神女所隱瞞的是什麼。
真視神女作為原點的信徒,雖將虛弱無比的原點帶走,但她絕無可能長期壓制住原點之神的力量,她現在之所以還能保持理智地與他溝通,完全是黃昏海的功勞,是這片神域在幫她壓制原點的反撲!
所以,這麼多年過去,哪怕真視神女無比想見林守溪,依舊只能指引他前來黃昏海,而無法親自下界。
只要將真視神女驅至南天門外,無須他再動手,真視神女自己就
會被原點反噬。
真視神女猜到了林守溪的想法,她想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可是,林守溪儼然已用盡了全力,遮天蔽日的劍氣與拳風之下,真視神女哪怕用盡神通,依舊被硬生生地阻截於此。
無法離去,她便乾脆立着不動。
真視神女身後,再度浮現出金色的法身,法身左眼細閉,面露怒像,有無可動搖之意。
林守溪流星颯沓般的一拳轟來。
滔天陽炎炸成光雨。法身紋絲不動。
神女盯着林守溪,紅唇勾起了一絲笑。
她的真身隱匿法相之中,怡然道:「這些氣力,足以攔江破海,摧岳開天,卻也僅此而已,無法撼不了我一絲一毫。」
「是麼?」
林守溪冷淡道:「抗住一拳罷了,不必急着大放厥詞。
林守溪出拳不斷,天門洞開,他的拳頭像是一顆顆墜地的驕陽,驟雨般轟在真視神女的法身之上。
期間,真視神女挽起的髮髻鬆開了很多次,又都被她以巧手重新挽好,用簪定牢。
「沒想到你還藏着實力。」
真視神女以手按着髮簪,她望着凌空躍起,揮拳打來的男人,搖頭道:「但還是不夠。」
陽炎噴吐,風火咆哮,空間宛若被重錘砸了千萬次的鐵板,佈滿了凹槽與塌陷。
拳風越來越烈。
不動法身也越來越牢。
最後一拳打殺過來。
這是力量巔峰的一拳,比先前所有的拳都要更強,真視神女也擺出了全力抵禦的姿態。
但是,真視神女並未感受到力量,她睜開眼,發現那一拳如日中天,靜靜懸掛,並未落下。林守溪卻是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到何方。
真視神女保持着不動,她無法轉身,卻能用法目看到身後的場景。
她吃了一驚。
只見林守溪已至南天門外。
他同樣張開法身,竟硬生生將南天門往她這邊推了過來!
既然無法將她轟出南天門外,就將南天門推到她的面前!
林守溪所推動的不只是南天門,南天門代表的是整個黃昏海的邊界,他將黃昏海之邊界朝着真視神女的所在挪了過去。
此時此刻,林守溪蓄力的一拳已架在了真視神女頭頂,她若解開不動明王的法身,勢必會被這一拳轟飛,可她若不解,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將門挪過來。進退兩難。
她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真視神女解開了不動之法身,單靠速度她避不開這一拳,她想通過過去法直接將其消解。
林守溪早有預料,荒謬之劍亦已架好,在真視神女施展過去法的那刻同時生效。
這火球般的百丈巨拳在消失又出現,筆直地撞上了真視神女。
神女受擊,直接被轟出南天門。
林守溪的算盤打成了,但.....
林守溪回身望去,卻驚詫地發現,真視神女依舊站在黃昏海內。
南天門消失不見,真視神女的手中,卻多了兩柄碧沉沉的長刀。
在她被轟出南天門的那刻,她直接將南天門做成了武器!
沒有了南天門,天宮的邊界也跟着消失了,林守溪再也沒有可能將她推出南天門的可能。
「到此為止吧。」真視神女說:「你先前的企圖算得上果決、大膽,可若再打下去,就顯得痴愚了。」
至此為止,她已化解了林守溪所有可能的攻勢。
如她所言,在黃昏海內,她戰無不勝。
「是嗎。
林守溪似乎被激怒了,他沒
有理會真視神女的勸誡,而是緩緩抬起了手臂,衣袖鼓張開來,金色的風一綹綹地在他袖間縈繞,如金蟒穿梭於雲海之中。他墨色的長髮被風托起,上下飄搖,像是漆黑的焰火。
真視神女靜靜等他殺來,面色波瀾不驚。
林守溪所有的力量皆貫達於五指之上,金色的光在極致的力量之下,竟也變為黑色—它們抵達了它們的暗面。
這也說明,林守溪的境界也已發揮到了極限。
黑色的利爪朝着真視神女壓來。
真視神女的身影顯得渺小。
「你若將它們摧毀,你將永遠無法離開黃昏海。」
真視神女陰手握劍,交錯身前,去格擋林守溪的巔峰一擊,「想清楚了嗎?」
聞言,先前還殺意決絕的林守溪瞳孔驟縮,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點,立刻變招。
「來不及了。」真視神女說。
趁着林守溪變招的間隙,她發起了反攻。
她持着雙刀逼至林守溪身側,錯刀而斬,一頓眼花繚亂的攻守轉換之後,其中的一刀被林守溪避開,另一刀卻精準地扎入了他的肋骨里。
林守溪想要後撤,卻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他定睛一看,發現扯住他的,是那根臍帶般的東西,它表面光滑,佈滿血管,正不斷地收縮膨脹,像在吮吸着什麼。
先前的混戰之中,這根臍帶精準地扎入了他的手腕,與他締結契約。
林守溪奇襲的那一劍時,契約就已進行了大半,如今,收尾工作也將完成。
林守溪想斬斷這根臍帶。
「來不及了。」
真視神女又重複了一遍。
她話音才落。
契約已經落成。
廢墟般的仙官之中,似雨後天晴,掛滿了萬道虹彩。
所有的仙宮都活了過來,它們在廢墟中自主重建,原本灰白的亭台樓閣皆泛起明麗亮色。契約之中,,這座死氣沉沉的墳墓竟變成了真正的天宮!
真視神女望着天官,懸着的心終於落地。
這是她億年心血灌溉而成的樂園,是她窮盡一切,畢生孜孜以求之物,她必將成為天人共主,站在冥古之巔,甚至....更進一步!
連結他們的臍帶在完成使命後斷裂。
「美嗎?」她問林守溪。
仙宮雲遮霧繞,從中吹來的風也是彩色的,它如此和煦,仿佛吐納一口就可長生不老。
作為西王母的真視神女與天宮相照,一時分不清誰更美好。
「天條已經訂立,讓我們期待第一位飛升者吧。」真視神女說。
出乎意料,林守溪竟點了點頭,說:「好啊。」
真視神女感到困惑,她沒想到,林守溪竟這麼快就接受了失敗,接受了一切,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作堅強,卻是感到了一絲失望。
失望之意才起。
真視神女便看到林守溪屈指抬掌,五指間淌出綹綹金光,玄之又玄的氣息將他的手掌籠罩,不知要演化成什麼招式。
「又想偷襲嗎?」
真視神女微微一笑,道:「無論你用什麼招式,我都會用這柄南天門來.....擋當?」
說着說着,真視神女的微笑已凝固在了臉上。
她發現,她手中的南天門雙刀當着她的面消失不見了。
「這是什麼妖術?」真視神女問。
「你自己的招式你都不記得了?」林守溪反問。
「這是.....」
真視神女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噩夢驚醒的
懼色,「這是過去法?!你什麼時候學會的!!」
「就在剛剛。」
林守溪說:「此法並非你的絕技,而是過去之我所創,我無須學習,只需領悟,並不難。」
不等真視神女繼續說話。
關於南天門的過去已被修改。
下一刻。
她的身前,碧沉沉的南天門重新浮現,它以琉璃寶玉高築於天地之間,巍巍峨峨,絢麗無雙。
她沒有荒謬之劍,無法破開自己的法門。
紅霓翻滾,金光普照。
等她回神之時,她已身在南天門外。
林守溪與她隔門相望。
他們之間只差了數步,卻是相隔天塹。
真視神女終於慌了,她離開南天門後,體內的原點幾乎同時展開反撲,要將她奪舍。
她伸出手,按住南天門,再度將它化作兵器。
林守溪則用過去法修改真視神女的道術,使南天門變回原形。
在兩人的鬥法之下,南天門一時出現一時消失,像一盞閃爍欲滅的燈。
兩人以這種方式進行着最後的決戰。
林守溪的過去法剛剛煉成,不夠純熟,若這樣耗下去,真視神女的確還有扭轉的機會,但.....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那是一隻猙獰的龍爪。
真視神女回眸望去,對上了一雙如霧的瞳孔。
「巫幼禾?你怎麼會在這裏?」真視神女詫異。
巫幼禾的出現令她始料未及。
「抵達天宮須真龍引路,我已是真龍,為何不能至?」小禾問。
天宮之上打成了這樣,小禾作為太古級的強者,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她以鎮守之臂牢牢抓住了真視神女的右肩。
小禾五指彎曲,如錨的利爪刺穿了她單薄的肩膀,全力之下,真視神女被她拽着不斷後退,她已觸碰不到南天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離它越來越遠!
關鍵時刻。
真視神女對着天穹大喝:「你還在等什麼,鎮守已至面前,還不快吞!!」
黃昏之上,妖世浮屠般的身影出現。
它從出現到進攻幾乎沒有任何的停頓。
嶙峋的龍角刺開了黃昏,張開了利口便已咬住了小禾充盈因真氣而膨脹的龍臂,覆在表面的盾鱗被巨大的咬合力撕碎,鮮血大肆噴濺,若非小禾反應及時,她的整個手臂都可能被直接咬穿。
攻擊者露出了真容。
它是黑鱗君王。
「我許諾它的,是整個蒼白的屍體。」真視神女捂着被龍爪洞穿的肩膀,說。
貪心不足蛇吞象,黑鱗君主要吞的,卻是它真正的舊主。一旦吞噬蒼白,它便有可能成為嶄新的冥古龍王!
這是它幫助真視神女的條件。
黑鱗君主與小禾斗在了一起。
真視神女不顧傷勢,朝着南天門跑去。
林守溪無法離開南天門—如今的天宮只是初具雛形,作為「陰」的西王母已被驅逐,若他再離開,整個天宮都會因為陰陽消失而顛倒,砸向人間。
當然,隨着真視神女的離開,整個天宮已經開始失衡傾斜。
若再不讓真視神女回去,天宮必將傾覆。
這時,一道黑影從南天門中衝出。
那是宮語。
宮語凌空一躍,墜往凡塵。
真視神女知道她的意圖—她想回到凡塵,坐化飛升,取代她成為新的西王母,與林守溪制衡陰陽。
真視神女無暇去阻攔。
她知道,宮語已來不及,就算宮語來得及,她也可以拼着折損大道根本的代價,用「原點」的法能將這個血裔直接抹殺。
當務之急,是回到南天門!
真視神女向着南天門狂掠而去。
戰至此處,林守溪也已無比疲憊,他的雙臂像是燒紅的烙鐵,滋滋地冒着厭惡,可他兀自撐着整座南天門,阻止真視神女的歸來。
攔不住的,攔不住的!!真視神女在心中咆哮,她堅信,林守溪不可能攔住自己,這是她耗費億年殺出的血路,血路之上,無人能阻截她的狂奔!
她撲向了南天門。
林守溪緊鎖眉頭,嚴陣以待。
真視神女的雙手再度觸碰到門柱上。
她還想再與林守溪鬥法。
可是。
又有一股力量拉着她不停後退!
怎麼可能.....黑鱗君主怎麼可能輸的這麼快,那丫頭固然蠻橫,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
不,不對,不是巫幼禾!
真視神女向下望去,悚然大驚。
她修長的雙腿已消失不見,它們交纏在一起,化作了兩根巨大的白色藤蔓!
藤蔓飛速穿過黃昏,向着大地蔓延,它越來越粗,前端更是分裂出了許多的須狀物,那是根系,它們拼了命地向大地爬去,其急迫感不亞於奔向南天門的真視神女。
是原點.....
原點的反噬已經開始。
它要變成世界樹,變成這個此界的世界之木!地心有蒼白的心臟,這將是它重臨的力量源泉!蒼碧之王與虛白之王后,舊主蒼白儼然也要面對被樹根纏繞心臟,汲取養分的下場。
原點的反噬蔓延全身。她的上身也在改變。
她長出了許許多多的手臂,這些手臂與手指不斷地變長,手臂成了主幹,手指成了枝杈,她的整個上半身都在不斷膨脹,直至變成一個巨型的白色樹冠。她的臉模糊地隱匿在樹冠之中,顯得滑稽可笑。原點同樣等了不知多少年。
它的反噬比真視神女想像中更兇猛萬倍,她竟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她的「手臂」們纏繞上了南天門,並以那兩根參天碧柱為支點,繼續向上攀升着。
記憶倒回至很多很多年前......
那是她最絕望的回憶。
那年。
她背刺九明,並帶着虛弱的原點離開。
她想要吞掉原點,這樣,她就有機會取代蒼白與原點,成為新的永世之主。
可是,她低估了原點的力量。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通過過去法限制它,但是沒多久,她發現,原點的邪性遠比她想像中更為恐怖。
她用盡了一切手段,依舊沒能壓住這股邪性。
期間,她甚至一度想要回到雲墓,看看九明是不是還活着,看看他還能不能將原點重新封印。
但她甚至沒能回到雲墓。
某天,她在一片雪峰之間醒來,發現自己已不能動彈—她的雙腳化作根系扎入地底,而她,正在逐漸變成一棵樹。
她無法阻止這一過程。
她變成了一棵樹。
雖無人澆灌,卻是越長越高,越長越大,她長出了枝葉,開出了花,她的意識越來越單薄,只剩一張臉被似錦繁花簇擁,木然微笑。
那段歲月冗長而痛苦,她是一棵樹,動彈不得,除了生長之外,再無法做任何事。
幸好,這片雪峰之下沒有埋龍,原點因養分不足,沒有急着將她吞噬,而是佔據了她的大腦,用她的腦子重新理解這個世界。
真視神女已記不清這段記憶。
每每想起,她的大腦就如同刀割。
當初,她以為她會徹底變成一棵樹,在失去最後的價值後被原點嚼碎。
希望與反抗的念頭被歲月稀釋,幾乎蕩然無存。
直到那天......
那天。
大地像是被隕星砸中,開始顫抖。
同日,她的枝杈捅破了高天,一片昏黃的大海出現在了她的眼中。
模模糊糊的記憶里,她想起了九明給她講過的故事,關於黃昏海的故事.....
她拼盡全力,讓枝杈朝着黃昏海蔓延,她纏住了諸天神柱,纏住了南天門—彼時它還不叫南天門。
她驅使整片樹冠的枝杈牢牢纏住天門與神柱,然後,她用盡全部的氣力朝着裏面鑽去......那是她最後的希望!
她迸發出野獸的嘶吼,爆發起不顧一切的神勇,她不知道她還有多少力氣,但她知道,只要抵達那裏,只要進入那扇門,她就可以再將命運捏在自己的手中!
枝幹撕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整個天宮都在她的鬥志下搖動。
她不知道她掙扎了多久,一個月?一年?亦或者百年千年......
畫面的最後,她雙眸炸裂,昏死不醒。
但醒來時,她卻聽到了心臟的轟鳴。
她睜開失而復得的眼眸,發現自己已在天門之內。
原點的力量被黃昏之海壓下。
她重新變成了人!
同時,她也變成了這片荒蕪天宮的主人。
失去了原點之力與真視神女後,那棵雪原上的參天之樹很快枯死,如今去到天之東極的雪原上,依舊可以見到它—三花貓曾在那棵樹下住了好久,樹根蔓延的雪山更是滋養出了無數魔窟。
見過它的人們誤將它當成了世界樹,稱之為「若木」。
這是真視神女的成神之路。
其中的慘痛與折磨唯她自己知曉。
原點的根系已插入大地,這根部利爪般牢牢地抓着地面,咬定不放。
她再次變成了樹。
變成了一棵蟠桃神樹。
她長出了嫩綠的葉子,葉子中簇擁的,是一顆顆跳動的龍心。
力量正在被奪走,意識也漸漸模糊不清。
真視神女雖還用無數枝杈死死纏着南天門,可她的消亡幾乎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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