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1 / 1)
嬴成蟜剛穿越過來時,曾想着殺死趙高,李斯這些以致大秦二世而亡的劊子手。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單論未來之事,單論看歷史人物,沒有人能比他看的更清楚。
但隨着年齡,學識增長,嬴成蟜早在數年前就完全放棄了這個想法。
有一句話叫節可改,大勢不可逆,嬴成蟜認為這話就是狗屁。應該是大勢不逆,節改而無用才對。
大環境不改,殺了李斯,趙高,項羽,劉邦等對秦國滅亡起絕大多數作用的人。
嬴成蟜認為,不能一點用沒有,但用處確實不太大。
「使秦國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代表王公將合縱用至巔峰的貴徒蘇秦過:『使我有洛陽二頃田,焉能佩六國相印?』
「王公,秦國想要不被推翻有兩種辦法:一、但有威脅,立刻抹殺。二、變法改制,強壯自身。一隻能治標,二卻能治本。」
「君上當真如此以為乎?」
嬴成蟜眼神堅定,沒有猶疑。
鬼谷子一根手指按在齊地。
「下之人何其多,然資聰穎者,千不尋一也。這些資聰穎的人有些擅長讀書,有些擅長打仗。但除去自身所擅,其做其他事和凡人無異,更有甚者還不如凡人。
「這些人若出生在平民家中,不能讀書也不能學武,資便是浪費。唯有生在公侯之家,方能學自身所擅者。貴族,平民相差數目懸殊。固能不浪費資者,又是千不存一。
「而能不浪費資之人,又分三六九等。如當今秦王,占紫微星,為王千古無出其右,古之聖王三皇五帝亦不能及。君上坐其位,帝王威勢亦不能比肩也。
「此類者皆命之人,在所擅之道已到人之極數,不可超越也。重童子便是如此,其不僅勇武為最,其智其心亦是得垂青。想通過後努力追上慈人,絕不可能。」
嬴成蟜晃蕩裝着韓地黍米酒的酒瓶,不以為意道:
「成蟜先前已過,一人不成事。況且王公自己也,其不會在所有領域盡絕頂。烈酒不能過蒸餾,韓地黍米可與其比香醇。」
剛穿越的時候,嬴成蟜聽到項羽這個名字肯定是要殺之而後快。
但現在,就算去除自發自強的心理,嬴成蟜也不懼。
戰國四大名將——白起,王翦,李牧,廉頗嬴成蟜獨佔其二。
按照嬴成蟜埋在心裏的惡趣味,還真想看看項羽這個兵家形勢之最,和李牧,廉頗打起來誰更厲害。關公戰秦瓊這種事,喜歡熱鬧的嬴成蟜是真想看。
鬼谷子臉色一沉。
「昔年吳王夫差打下越國後狂妄自大,不聽伍子胥之言,未毀越國宗廟社稷,留了越王勾踐性命,收在身邊做奴隸。後又受范蠡美人之計,使勾踐歸越放虎歸山。
「君上今日此舉,與吳王有何異也?君上是想讓老夫也出扣我目,懸於新鄭城牆乎?」
嬴成蟜見鬼谷子極為嚴肅,輕敲着地圖,點指在鬼谷子手指旁邊,調笑道:
「王公,你看看這是哪裏。這是齊地,武城侯就在簇。此子敢造反,武城侯第一個不饒他。」
鬼谷子輕蔑一笑。
「王翦領軍攻趙,為李牧所敗折了副將,後不得不以反間計陷害李牧。領六十萬秦軍,對領不足二十萬楚軍的項燕。楚雖有地利,卻不足以填補四十萬兵源空缺也。
「縱觀其一生戰事,無不是兵員強於敵國,兵數亦強於敵國。王翦強,強在只正面對敵,以多打少,以強凌弱。齊地之兵不足十萬,重童子僅以個人武勇,領萬人可破王翦。」
大秦最後一代戰神被鬼谷子的如此不堪,嬴成蟜半是真心半是開玩笑地罵道:
「你懂個錘子兵法,評論王翦,你也配?」
「老夫不才,有劣徒二。一名龐涓,一名孫臏也。」
嬴成蟜乾笑兩聲,只能是鼓掌喝了聲彩。
鬼谷子開創的縱橫太過耀眼,以至於讓嬴成蟜一直將其視為精於縱橫術,忘記了其於兵道也很是擅長。
「不開玩笑了,總之,此事我不同意。」
「請君上給出解釋。」
「我過了啊,和平時不要想着總去抹殺,而要想着超越。縱橫術是亂世之術,不要用在盛世。昔年韓國『術』治盛行,上行下效,以致國民對韓國無歸屬之心。
「如今王公掌管韓地,是上位者。王公行事不思自強而思害人,豈不和當初韓地一樣,這等風氣不能放縱。思想,是一個國家的風向標,決定了國家的文化。」
鬼谷子不言,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拿起快子開始吃菜,喝酒。
「君上以為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這兩句話哪個對。」
「王公這麼問,想來應是認可後者了?」
「自是如此,私以為,下變幻,推動者不是整體,而是少數驚才絕艷之輩。如變法救秦的商鞅,如打垮下的白起,如佩六國相印的蘇秦,如單城復齊的田單。
「沒有商鞅變法,秦國早就被魏國所吞併。沒有白起屠戮百萬人,長平之戰把趙國打的沒有身高過輪彀者,秦國統一不了。沒有蘇秦游合縱,秦國或早統一百年。沒有田單火牛陣衝殺,齊國為燕所吞。
「鍋以為英雄造時勢也,君上以為然否?」
歷史的轉折不是一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過程。而是突變,由少數人意志而引起的突變。
嬴成蟜並不否認這一點。
但嬴成蟜想的是,個體覺醒雖然重要,後續的拉攏更為重要!
「商鞅沒有孝先公支持變不了法,白起沒有秦軍做不成人屠,蘇秦沒有找准五國共同利益當不上武安君,田單沒有齊民也復不了國。
「英雄造時勢不假,但英雄一己之力,造不成時勢。單槍匹馬想要改變環境,老子不能為也,孔子不能為也,重童子亦不能為也。」
鬼谷子明白嬴成蟜的想法了。
「本以為君上和秦王一邪一正,不曾想骨子裏君上和秦王乃一般人也,嬴氏一族的王,卻是不同凡響。
「秦王能容下呂不韋,王翦,不怕功高震主,不怕人臣反叛,是認為壓得住。君上也是如此,君上以為能力壓重童子。」
嬴成蟜爽朗笑道:
「若是坐擁下資源還不能壓過重童子,那便是我嬴成蟜和皇兄該死。兩個廢物有什麼資格執掌下,不如讓重童子取了。」
噹啷~
鬼谷子手中的快子掉落,摔在盤上發出輕微聲響。老人張着嘴,剛送到嘴裏的肉從嘴唇滑落,老人失態了。
嬴成蟜質疑其陰陽術時,老人沒有失態。嬴成蟜拒絕襲殺重童子時,老人沒有失態。
「君上,什麼?」
嬴成蟜把快子拿起放在鬼谷子手裏,用半是責備半是好笑的口氣道:
「過了啊,這馬屁拍的一點也不絲滑。隨便一句話你就這樣,你這副樣子應該於我在大雨中吟誦時表露。這點你應該學學周青臣,他就很會拍。」
嬴成蟜將這當成了老饒偽裝,因為剛才的那句話實在是太簡單了。沒有深意,沒有隱喻,不可能讓學富五十車的鬼谷子有如此表現。
老饒手很鬆,嬴成蟜將快子放在其手指中間。
噹啷~
再次掉落。
嬴成蟜笑着點指鬼谷子。
「裝,你再裝,王公裝上癮了是罷?」
鬼谷子哆嗦着四顆肉痣,深呼吸一口氣,將顫抖的手擱在桌桉上用力按下,手指前端因用力按壓不過血而發白。
「裝的人不是老夫,是君上才對罷。若非今日漏了嘴,君上還想要瞞着我等多久?」
嬴成蟜莫名其妙。
「我瞞着你們什麼了?」
「君上方才,這下不如讓重童子取了。」
「沒錯啊。」
嬴成蟜一臉理所當然。
「下有能者居之,此非自古以來道理乎?」
「自古可沒有慈道理,老夫從未聽過。類似話語孟子倒是過,其言:下者下人之下,非一人之下,惟有德者居之。』商人亦曾言:『下非一人之下,唯有德者居之.有能有德者坐定下並非不可。』」
嬴成蟜攤開雙手,一臉不解。
「這不就差一個字嘛?嗯,雖然意思確實大相徑庭,但王公也不用做這等姿態罷?」
鬼谷子不知道嬴成蟜是真的這麼認為,還是在裝。
「德」和「能」這兩個字差異很大,一字之差語意差地別,繆之千里。
但鬼谷子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而是立場。
孟子,呂不韋這麼,是因為二人不為王,亦不出生王室。而嬴成蟜雖然也不為王,但權力也不差多少,且出身王室。
嬴成蟜不想為王就讓鬼谷子很詫異,但這麼多年也習慣了。
這一句「下有能者居之」能讓鬼谷子失態,是因為鬼谷子從中得到的信息是——嬴成蟜不僅自己不想當王,還不在意嬴氏一族當不當王。
「我只問君上一句話。」
鬼谷子決定不在旁敲側擊。
「若是秦王薨,太子繼位,重童子反秦攻下咸陽拿下下,君上以為可以乎?」
嬴成蟜翻了個白眼。
「廢話,當然不可以。」
手指抬起去拿快子,前端變紅,鬼谷子想吃菜了。
其手指還沒碰到快子。
「我還沒死,憑什麼把下讓給他?讓他重新來個分封制以致歷史倒退?搞笑。」
鬼谷子暫停,木然微微抬首。
「那若是君上也不在了呢?」
嬴成蟜用一種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的眼神看着鬼谷子。
「乃公都不在了,還能管事呢?我願意不願意有什麼意義乎?」
「確實沒意義,禪只想知道,君上在不在乎坐下的是嬴氏一族。」
嬴成蟜腦子比嘴快,剛想回答,就聽鬼谷子繼續道:
「嬴氏一族坐下,和下進步相比,並不重要。君上不要否認,若君上更在意嬴氏一族坐下,就應該推動分封制而不是郡縣制。
「我今日才算是明白君上為何要變法,君上是為千秋之功,萬代之人。在君上面前,墨翟復生亦不能稱好也!」
在這個時代,分封制一定比郡縣制要安穩,成熟,且能團結所有貴族。只要實行分封制度,秦國想二世而亡都不可能。
這個道理,嬴成蟜作為穿越者自然知曉,符合這個時代上位者貴族的利益嘛。
嬴成蟜懵懂點點頭。
「對,是這樣的。」
他明白鬼谷子在什麼,但他還是不知道為什麼鬼谷子如此表現。因為這個選擇,對他這個從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中國穿越過來的中國人來,一點也不難做。
若是始皇帝不想廢除分封實行郡縣,那麼或許華夏大地現在就是歐洲諸國林立場景。若是隋文帝沒有設立進士科開創科舉,那麼印度的種姓制度或許如今依舊存在。
下大變會觸動既得利益者,所以始皇帝死後不久,再也沒有封地封國的舊貴族起兵造反滅了秦。所以隋文帝死後,階級制度被徹底打破的門閥擁立新帝滅了隋。
當然,這裏秦朝後期的嚴苛酷刑,以及隋煬帝的好大喜功也是滅亡原因之一。
但,如果始皇帝大肆分封,隋文帝取士依舊從門閥抽取。哪怕秦律再嚴苛,哪怕楊廣再離譜,秦隋兩朝二世而亡的幾率也不大。
在中國的整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從沒有純粹農民起義能成事。
只要沒有貴族牽頭,沒有貴族引領着農民造反。居於社會底層,讀不到書,不明事理的農民,就只有含恨而死一條路。
史上得位最正,開局一個碗,從一個放牛娃成為皇帝的明太祖朱元章,也不算是純粹農民起義。
若其沒有娶了馬皇后,沒有繼承馬皇后義父郭子心隊伍,明太祖也只會是一抔黃土。
但知道會得罪貴族,知道可能會被貴族反噬丟了下,就不做了?
實行分封制不改郡縣制,民智不讓開繼續愚民,安安穩穩地度過榮華富貴的一生?
嬴成蟜做不到。
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