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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船會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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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李從心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坐。」

    「謝陛下。」

    李從心美滋滋地坐了。

    年齡大有大的好處,這不就是咯?

    「運河狀況如何?」朱由檢問道。

    「無甚問題,只是已經見冰,旬日之間必然封凍,臣估計,來年二月方能通航。」

    「天下災難頻發,故召卿回來組建都水監,卿可有腹案?」

    「陛下,興水利全在清正,只要用人以賢,並無困難處。

    且天下之田,多為豪強大戶所有,興水利最益其家,多是鼎力支持。

    最怕急功近利,勞民傷財不說,最終工程荒廢。」

    哎呦,李九河居然不從心了,敢說這樣的話?

    要知道九千歲稱霸江湖時,九河總督那馬屁可是拍的piapia響的。

    朱由檢點點頭,問道:「除此之外,可有方案?」

    「因地制宜,於低洼處挖湖塘,於河道建水閘,挖深固堤,澇則泄,旱則蓄,如此而已。」

    「善,卿當居中調度,可有人選推薦?」

    「臣薦工部侍郎、總督黃河張九德為都水監正。

    就河東兵備時,黃河水道距離靈州城以不足百步,人心惶恐,皆議徙城。

    其倡議治水,並捐俸祿,籌集銀千二百兩,米麥六百石,並改土堤為石堤,以河道運石,共建千六百丈,尚有盈餘。」

    「召回,加工部尚書,署都水監。」朱由檢用人不疑,又道:「陝西大旱,山西、河南、河北、山東、直隸不可不防,當一體考慮。

    卿與張九德商議,選賢任能,具奏呈報,朕無有不從。」

    李從心當即就跪了,道:「謝陛下恩典,臣定盡心竭力,不負陛下重託。」

    聲音哽咽。

    內心定當。

    按理說,新帝登基都得往跟前湊,不說加官進爵,起碼混個臉熟吧。

    偏不。

    九千歲要涼,先跑為敬。

    果真涼了。

    被調回來的時候,以為明升暗降等待處置,萬萬沒想到是真的重用,這要是不做牛做馬都對不起皇帝的一片真心。

    賣了,這把老骨頭賣給皇帝了,不死不休。

    就在李從心暗自感動時,皇帝叫了李標的名字。

    朝廷黨派林立,相互傾扎,然而李標雖師從趙南星,卻中立無黨,極力反對黨派之爭。

    為官清正,性耿直,敦大禮,顧大局,明辨是非曲直,敢於直言諫君,每事持大體,以風節顯。

    這是東廠的調查報告,皇帝很信任。

    「臣在。」四十五歲的李標出列。

    「授太子少師,加東閣大學士,預機務。」

    「臣領旨。」

    施鳳來張了張嘴,克制住了出列進奏的衝動。

    黃立極、施鳳來、張瑞圖、李國普、袁可立、李從心、李標,辦公室坐不下啦,皇帝。

    不敢說。

    萬一皇帝不爽,讓自己滾蛋呢?

    九千歲倏地被拿下,自己個小蝦米,還不是隨便捏?

    「郭允厚。」

    「臣在。」

    「加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預機務,督理天下財賦事。」

    「臣必不負陛下信重。」

    「畢自嚴。」

    「臣在。」

    「授戶部尚書,掌本部事。」

    「臣奉詔。」

    「黃運泰。」

    「臣在。」

    「擢吏部尚書,掌本部事。」

    「臣奉詔。」

    「練國事。」

    「臣在。」

    「加兵部尚書,賜尚方寶劍,總督宣大、山西等處軍務兼理糧餉。」

    「臣必不負陛下重託。」

    「鍾羽正。」

    「臣在。」

    「授山西布政司左布政使。」

    「臣奉詔。」

    「房可立。」

    「臣在。」

    「加左僉都御史巡按山西。」

    「臣奉詔。」

    「陝西大旱,叛軍流竄不定,山西或有波及,三位卿就任,當與耿如杞勠力同心,守邊安民,確保山西不亂。」

    「臣謹遵聖諭。」x2。

    不得不說,有東廠做耳目,皇帝再也不擔心所託非人啦。

    比如練國事閒居在家除了讀書,還會舞刀弄槍,鍾羽正替鄉民打官司差點被捉拿下獄,房可立巡查鹽場拒賄十餘萬,這些能看出人品的事情是絕對不會體現在吏部檔案里的。

    基本上,山西四駕馬車到任,不敢說天下太平,大體不亂還是有把握的。

    見朱由檢人事安排結束,總督倉場戶部尚書蘇茂相出列,道:「陛下募兵五萬充實京營,臣詢問京營總督,一兵日耗米麵六斤,以此推算,十一月至三月,四個月約需糧三十萬石。

    臣督倉場,各倉存糧不敷用,臣請派人南下採買以備不足。

    如今運河封凍不能行,臣以為當以海路至天津登陸,再行轉運至通州。」

    海運?皇帝眼睛一亮,剛要同意,唰唰唰跳出來一堆人。

    工部尚書山陵使薛鳳翔道:「陛下容稟,自國朝禁海,海船日益稀少,登州水師需支援東江防備建虜,不可妄動,福廣水師本就不多,又有紅夷滋擾,不可不備。」

    「海上風急浪高,動輒傾覆,損耗十之八九,臣以為代價太大不足取。」

    「通州、臨清倉庫雖有不足,民間儲糧頗多,可就地採買,免於勞民傷財並運輸損耗。」

    「擅用海運,或將助長走私之風,臣以為不可取。」


    「此時逆風,海船可由北向南,難以由南向北,此策不能行。」

    「前元曾試行海船運糧,多有船隻傾覆,年折糧米數十萬石,傷亡不可計數,臣請陛下三思。」

    吧啦吧啦,就沒一個同意,更不給皇帝說話的機會。

    這一刻,不分閹黨清流黨,只有反對黨。

    力往一處使,全力打消皇帝開海的念頭。

    朱由檢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此事容後再議,退朝。」

    皇帝離開,諸多大臣圍住了蘇茂相。

    「蘇大人,厲害啊,千萬人的飯碗,說砸就砸。」

    「媚上邀寵,羞於爾輩同立。」

    「等着,有你好受的。」

    「急流勇退,尚有王宗沐之優待,冥頑不靈,必得朱紈之下場啊。」

    有人陰陽怪氣,有人出言諷刺,甚至直接威脅的。

    情知捅了馬蜂窩,蘇茂相團團作揖,道:「在下明日請辭。」

    「哼~」眾人散去。

    蘇茂相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剛要離開,有太監傳口諭,御前奏對。

    尚未離開的一些人回頭,狠狠地瞪着蘇茂相。

    蘇茂相臉色慘白,想推辭又不敢違逆皇帝,只得朝其他人拱拱手,擠出一絲笑容。

    到了御書房,就見皇帝背着雙手,看着四海圖。

    蘇茂相拜道:「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

    「朕安,坐。」

    蘇茂相沒起來,道:「臣年老智昏,精力不濟,請乞骸骨。」

    聲音裏帶着一絲哀求。

    朱由檢察覺異常,回身扶起蘇茂相,問道:「發生了何事?」

    「臣無事,只是身體不行了。」蘇茂相不敢看皇帝。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何況是滿朝大部分文武的指責。

    朱由檢拉着蘇茂相坐下,又讓給他送來一杯茶,才說道:「蘇卿啊,你提議開海運,朕十分高興。

    漕運弊病叢生,而海運省時省錢,實有必要進行置換。

    朕知道其中阻力巨大。

    運河兩岸皆富庶之地,得利官紳倒是不足為慮,只是其關乎千萬百姓生計,貿然取消,只怕官紳挑動百姓反叛,天下頃刻大亂。

    只是朕不明白,為何全員反對。

    按理說江南海貿繁盛,江南官員該當支持才是。」

    蘇茂相低着頭不說話。

    看他鵪鶉一般,朱由檢嘆了口氣,讓他回去休息。

    蘇茂相離開,朱由檢署下令:「召李國普、袁可立、郭允厚、李標。」

    不一刻,四人到來。

    剛才朝堂上,一干閣老沒反對,卻也沒支持,朱由檢想問問他們什麼個意思。

    把厲害說了,朱由檢說道:「漕運利益盤根交錯,短期難以動手,朕意,先以海運糧濟北方不足,徐徐圖之,如何?」

    「陛下,臣說兩件事吧。」袁可立娓娓道來。

    王宗沐和朱紈的故事。

    嘉靖年間,王宗沐總督漕運,察覺漕運弊端,推行海運,三月時運米十二萬石自淮入海,五月抵天津,敘功升官漲工資。

    後來被人彈劾沉了八艘船,損失三千二百石,王宗沐自己掏錢買米,但是罔顧人命。

    大概是看到了海運的優越,嘉靖皇帝讓繼續。

    第二次翻了七艘船,於是反對者立刻蜂擁而上,不得不停。

    此後,王宗沐官職一直原地踏步,死後連諡號都沒得。

    朱紈同樣是嘉靖時大臣,當時任浙江巡撫兼福建海道提督軍務,嚴格執行海禁,逮着海盜倭寇紅夷嘎嘎亂殺,結果被彈劾擅自殺戮,罷職聽勘,最終激憤服毒自盡。

    不同的立場,相似的下場,就問蘇茂相怕不怕?

    不怕的話,早跟九千歲剛正面了。

    「蘇茂相為人清正,然而魄力不足,難為開海先鋒。」袁可立簡單點評了一下,又隱晦地表明了立場。

    朱由檢看向另外三個,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宜緩不宜急。」李國普使出拖字訣。

    這顯然不能讓皇帝滿意,朱由檢問道:「京畿缺糧,刻不容緩,如何能拖延?」

    「陛下,天時不對,無可奈何啊。」李標表示無能為力。

    「若是如此說,京營須得外出就食?」朱由檢很惱火。

    「陛下,如今京營軍兵日食六斤,三倍於前,然人數僅得一半,糧食不至於缺口那麼大,可從民間補足,另外……」郭允厚惡狠狠地說道:「魏忠賢清查京營,追索銀兩甚多,糧食何在?」

    開源節流郭尚書……哦,如今是閣老了。

    「此時穩定人心,不宜輕動。」袁可立搖頭說道:「或可從朝鮮買米,不論距離、風向,皆非阻礙。

    臣撫登州時,各處錢糧不缺,多賴海貿。

    以國朝書紙筆絲茶等往朝鮮,換糧米、高麗參、木革,獲利頗豐。」

    「以此為開海之始,甚善。」郭允厚只想搞錢。

    以前小打小鬧糊裱着,如今打開了新思路,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袁閣老,你以為什麼時候能開放海禁?」朱由檢問道。

    「非十年之功不可。」袁可立說道:「運河涉及成百上千萬百姓,重重阻礙不必多說。

    現如今,海禁名存實亡,海商往來不絕,做的都是無本買賣。

    朝廷開海禁,看似方便了貿易,然而讓他們納稅,必然是沸反盈天,加之忌憚朝廷獨享海貿之利,又不願意納稅,必然生亂。

    臣在登州能獲利,概因水師戰力強勁,最重要的是,局限於一地而已。

    陛下開海,天下震動。

    以如今國朝水師,恐無力鎮壓,更可怖的是,若有勾結外敵而割據一方者,則天下大亂。

    臣以為,當仿製紅夷炮艦重練水師,五年造船,五年練兵,則勢不可擋。」

    「閣老以為,何人可為主將?」朱由檢問道。

    袁可立道:「此乃陛下權柄,非臣可以置喙。

    目下京營未成,宜靜不宜動,否則平生波折,反而壞了大事。」

    「閣老謀國深遠,若皇兄倚為干城,國事何以至此。」朱由檢嘆了一句,看向兩個姓李的,道:「二位卿皆是忠厚守正之人,朕以卿為輔臣,乃是穩定朝綱,清劣擢賢。

    開海乃國朝命脈之所在,若是二位卿之利益有損,朕當有補償,只是今日之議,且勿外泄。

    待國朝中興之百年後,朕之皇陵,必有二位卿之位置。」

    「臣遵旨。」二人拜下。

    朱由檢點頭,沒有多說,令四臣告退。

    內心裏,皇帝是很想立刻開海的,但是就像王宗沐第二次翻船,那真的是遭遇風暴嗎?

    恐怕未必。

    砸了成百上千萬個飯碗,運河利益集團和海商集團同時發作,不要說八處漏風的明末,哪怕老朱的時代都不一定鎮壓的下來。

    老朱缺了一條腿,朱老四大概可以,那個時候有天下無雙的遠洋艦隊可以鎮壓不臣。

    如今嘛,不要說艦隊,連軍隊都不行,貿然行事,說不得大明這條破船真就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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