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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口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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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位濃眉大眼,毛髮茂盛的青年學博。

    這樣的風姿,按理說應該像秦國的那些大將軍一樣,盡顯威風才對。

    然而他卻打扮的很細緻,衣着都要比其他學博浮誇一些,從檀纓身前走過的時候,身上甚至有一股香氣。

    這……這又是什麼霸王花?

    至於這位學博本人,更是痴痴地望着學士的首席,淺聲驚呼道:「哎呀……還是位女學士……哈,這香露是塗對了。」

    檀纓暗自獰目,合着別人的氣都是由內而外的,就你噴香水硬整?

    此時那位學博自己略知失態,忙又整了整衣冠,擺出一臉騷柔的微笑,邁着輕巧精緻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席位。

    檀纓心下萬馬奔騰。

    這人到底是什麼道派……櫻木花道?

    這學宮裏,不正經的人為何如此之多。

    到底是藏龍臥虎還是藏污納垢……

    好在,檀纓很快就踏實了。

    「請司業。」

    伴着白丕的聲音。

    一個如蒼石峭峰般的老者,平平直直地邁入大堂。

    與之前的學博們不同,從他的身上,檀纓沒有感覺到一絲氣。

    但他的身體上,卻儘是最為剛硬道骨。

    這又是另一種境界了。

    尋常的求道者,很難遮掩自己的銳意,故而舉手投足見外溢出氣。

    這樣的氣投射到凡人身上,頗為盛氣凌人,讓人自矮一頭。

    投射到得道者身上,也是一種無形的暴露,不僅讓對方發覺你的存在,甚至會感受到你存在的方式。

    但這位老者不同。

    他並未投射出一絲這樣的氣。

    反倒是這些氣,將他的肉身磨礪成了今天的樣子。

    如此的剛風道骨,檀纓毫不懷疑,這個人無論是武德還是學識,都只能用登峰造極來形容。

    他不禁側目望向嬴越。

    嬴越並沒有發現他,只是極其謙卑地躬身低頭,似乎是在這位老者允許之前,連看他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那麼,不會錯了。

    檀纓定吸了一口氣。

    范伢,范子。

    無愧為你!

    然而……

    就是這樣一位登峰造極的范伢,卻並未登上主台,而是在老師坐席的首位止步了。

    檀纓一肅。

    還他媽能有更妖的??

    「請祭酒。」

    此刻,就連范伢,也都微微躬身了。

    白丕的餘音之間,一位黑袍黑冠的男人踏入堂中。

    如果說范伢像是一塊被刀子削出來的峭石,這個男人則像是一支夜晚的孤芳。

    面似皎月,目色薄涼。

    當然,他看上去也比范伢年輕了很多的,甚至比很多學博都要年輕。

    他的身上,同樣也是沒有氣的。

    身體也不似范伢那樣千錘百鍊。

    甚至可以說是單薄,有種吹彈可破,弱不禁風的錯覺。

    行走之間,便向一張薄紙那樣淡然而過。

    檀纓所見所感,唯有蒼涼。

    就好像他的腦子裏,身體中,都是空的一般。

    雖然毫無溫度,但祭酒此行一路,還是與學士和講師們點頭微笑。

    直至站在主座前,方才壓了壓手。

    「請坐。」

    這個聲音如預料般毫無感情,亦如預料般年輕。

    待眾人落座後,這位祭酒又望向宮門前。

    「君請自便。」

    站在門前的白丕當即回禮,就此拂袖回身,負手退去。

    看那大搖大擺下班的樣子,準是奔歌樓去了。

    隨後,在全場的注視下,祭酒拾起了眼前的高杯:

    「我是祭酒韓蓀,願諸位學有所成,道有天應。」

    話罷,一飲而盡。


    學士們難免驚愕,但還是隨之而盡。

    祭酒,即是學宮的宮主,最高的長官。

    這樣的人物講話,不是先該用古文聲明要義,間歇飲過後,再談談自己的想法麼?

    這就直接悶了?

    講師們對此倒是很習慣。

    范伢與韓蓀交換過神色後,這便朗然道。

    「我是學宮的司業,范伢,此次清談由我主持。

    「過程中,諸位可以私談,不大聲擾亂即可。

    「那麼第一件事,是確定幾位學士的老師。

    「先請3號學士起身,介紹自己掌握的知識,說明現在有無學派和老師。」

    全場木訥。

    進入流程太快,有點反應不及。

    但3號謝長安,那個位列次席的高個子馬臉青年,還是立即站了起來,快速整理好思緒後躬身道:

    「學生謝長安,齊國人。

    「自幼學習醫家之道,志亦在此。

    「然學生愚笨,距離醫家先賢所說的『愈己,救民,濟世』,還有很遠的距離。

    「學生曾在多位老師的門下學習,現已出師。」

    聽過他得體的介紹,學博們都頗為滿意。

    在正式收徒之前,這樣的介紹是很有必要的。

    像這樣簡單了解一下,確認與弟子志向相融,才好讓老師站出來正式收徒。

    不然老師貿然起身,結果卻道派錯位,大家都會很尷尬。

    隨着謝長安的介紹結束,一位面容溫雅的白衫女學博無縫起身。

    「我是醫家·藥道的毋映真,略懂問症調藥之術,武德平平,不足為談,你願意來我這裏學習麼?」

    不說謝長安,檀纓已遠遠點頭了。

    願意啊,這肯定願意啊!

    無論是相貌還是聲音,這位老師都一定是位溫柔的大姐姐。

    這面色與氣質,必是精通身體調理,又有瓊漿玉露滋潤。

    跟她混這日子能差嘍?

    至於武德平平,大概也只是謙虛吧。

    果不其然,謝長安當場就是一挺,躬身行禮道:「學生受寵若驚,感激不盡!」

    毋映真笑着回過禮後,便理好了紗裙,請謝長安一同落座。

    隨後,范伢叫出了第二位學生的序號,繼續流程。

    眼見收徒如此順利,場面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既然范伢說了可以私聊,檀纓這便與嬴越道起了悄悄話。

    「越啊,這個師徒關係,怎麼感覺是內定好的?」

    「不是的。」嬴越忙擺手道,「毋學博先前只看過謝長安的論卷,並不知他本人的志向,這才要請謝長安自我介紹,毋學博確定合適後,才好亮身收徒。」

    「你說是就是吧,反正我現在是沒那麼信你了。」檀纓搖頭笑道,「之前你還說王室自會入選,名次怎麼也不會太差,但按那白丕老賊所說,那不是打點才會有的結果麼?」

    「啊……嗯……或許吧。」嬴越自己也苦笑道,「只是我……即便想要打點,怕也撞不出什麼門道。」

    「這不剛好證明了你的真才實學。」檀纓握拳道,「可要想好自我介紹,等等老師叫到你的時候,別慌不擇言。」

    「不可能被叫到的……」嬴越苦笑擺手道,「我能末位入選已知足,哪裏還敢有妄想。」

    正說着,一個熟悉的,清脆的,又毛茸茸的聲音遠遠傳來。

    「學生……姒青篁,越國人。

    「曾拜入衛磐子門下,習冥思之道,現已得道出師。

    「然天下道路萬千,學生愚鈍,至今尚未明道。

    「嗯……就……就這些了。」

    姒青篁當眾說話,本就有些羞恥。

    偏偏此時,對面的學博們一個個都笑了出來,雖然面容都是慈祥的,但好像確實又是在譏笑她。

    姒青篁見狀,更是羞得深深低頭,目不敢抬地打量起自己的裙襪,以為是哪裏出醜了。

    唯獨范伢沒有笑她,只一如往常說道:

    「姒學士不必驚慌,老師們並無惡意。

    「只因你剛剛口誤,將『出師』說成了『得道出師』。

    「這兩字之差,可是大有所別的。

    「試想,你若已在衛磐子門下得道,又何苦千里迢迢來此求道呢?你這個年齡得道,衛磐子又怎麼能容你出師呢?

    「老師們是因為這件事才笑的。

    「緊張出錯是人之常情,你大可不必自責。」

    「司業教誨的是……」姒青篁更深地低下了頭,卻又瑟瑟輕語道,「但學生……並未……並未有口誤。」

    ???

    瞬間,場面靜了。

    學博們臉上的笑容也凝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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