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1 / 1)
「現在我們都被軟禁在巫咸國的永葆山上。」舒林揉了揉她的腳踝道。
巫咸國?就是那個自封為神之子,可以上聽天意的神棍族?她在沈嬌的記憶里搜尋到這個國家是住在一座叫『永葆山』上,整個山上金銀玉樹,鹽成山,蜜成河,鳥獸豐富,衣食無憂是整個大陸著名的仙地,世外桃源。
也是這列國列都都想佔領收服的一塊肥美之地,但這永葆山高至凌雲,且只有一條下山的道路叫『玉門』,極少有人知道那入口在哪兒,這巫咸國又神神叨叨的,所以一直沒有哪個國都能攻下巫咸國的,倒是曾經奪走大巽江山,開創雲鼎帝國的女皇帝曾上過這永葆山,傳聞里據說是為了來這裏取什麼長生不老的藥。
她在想,沈嬌就不記得別的了。
這要真是在巫咸國……她心裏一沉,想下榻出去看看,卻只抬了抬腳,無力的坐回了榻上。
「你想做什麼?」舒林按着她道:「告訴我,我來做。」
龍霸天挑眉看他一眼,對他道:「你扶我出門看看。」
舒林看着她,「好。」將衣服替她穿好,抱着她便出了這小小的屋子,屋外確實有幾個仙風道骨的人守着,但是沒有攔她。
清冷的風迎面吹開,吹散她的發。
舒林抱着她一出門她就抽了一口冷氣,房屋之外天在眼前,雲在手邊,幾步之外就是山崖,崖邊用白玉鑄着圍欄,她在圍欄便探頭往下一瞧就要哭了。
好他媽的高!深不見底,只見白雲繞山壁,怪不得不攔她,這他媽的要怎麼逃!
舒林卻道:「不要擔心,他們只是怕我們泄露了這上山的通道,只是將我們留在此地,不會傷害我們。」
這意思是要關一輩子嘍?
龍霸天抬頭看他,挑眉問:「看樣子,你是不急着逃出去了?」
他便能低眉來看她,「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在哪裏都無所謂。」
龍霸天一身惡寒,他又道:「這裏奇珍靈獸,衣食豐足,不好嗎?」
龍霸天看着這山崖便遠遠近近的仙鶴和白鹿,以及那遠處一顆金燦燦的樹,眯起了眼,「那棵樹是金的?」隔着白雲霧靄她看不太清。
舒林看了一眼道:「玉樹金葉子,那是金玉樹。」
龍霸天「哦」了一聲,道:「如此神奇?帶老子去看看。」
舒林遲疑了一下,龍霸天抬眼看他道:「不能去看?那麼值錢的樹好不容易見到了連看都不讓看?」
舒林便對她一笑道:「只要你想看,什麼我都帶你去看。」
龍霸天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她做夢也不會想到傻子有一日會變成這樣,每句話都透着噁心,她儘量克制自己反胃。
舒林抱着她便往那棵金玉樹下去,那看守的連攔都沒攔。
果然只是做做樣子?
一路踏着青青山石過去,到跟前龍霸天才看清那樹只有一人多高,長在一片青苔之中,白玉一樣的樹幹,枝杈,滿樹明晃晃的金葉子,霧靄繞着,小風吹着,滿樹金子晃……閃瞎人眼。
「讓我在樹邊坐一會兒好好摸摸這值錢的金玉樹。」龍霸天兩眼放光的道。
舒林看她那模樣忍不住笑了,「你還是這麼貪愛金銀,一點沒變。」彎腰將她放在金玉樹旁的山石上。
「世上誰不愛金銀?」龍霸天伸手抱住那白玉樹幹,涼的一哆嗦。
「冷嗎?」舒林忙問,伸手搓了搓她的雙臂,「你傷還沒好,不易吹風,我們先回去,等你好些了再來看好不好?」
龍霸天抱着樹幹道:「你回去給我拿件衣服,我就坐這兒等你。」
舒林眉頭落了落,笑道:「穿我的吧。」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龍霸天也沒說什麼,只是抱着樹幹微微閉上了眼,「讓老子感受感受這美妙的金玉樹,永葆山。」
舒林在一旁笑着看她一臉陶醉的閉着眼,在她身側坐了下來,這才是他和阿真都盼望的日子。
龍霸天閉着眼漸漸皺眉又鬆開,還好還好,她只是四肢無力,內力難運,純陽的體質還在,她努力靜心可以聽到兩三里以內的聲音——
她聽到山風聲,樹林聲,叮叮噹噹的茶盞碗筷聲,和各式各樣的說話聲,大聲的,小聲的,細細哭着的,放聲笑着的,還有鬧哄哄的腳步聲,和議論聲&
真奇怪,那聲音里竟沒有一個是討論或者提起她與傻子的,倒是有許多在說着什麼「大巽這次送的這份禮可真是夠大的,拿來祭天太可惜了……」
「不如給巫修大人用來培養新的王?如今這個王雖然挺不錯,但年紀有些大了,也不知道那身子可以撐多久,還在早些培養新的王好一些……」
「等到祭天那日,王回來了再看看他撐不撐得住吧。」
「也好,到時大禮也到了,再做打算……」
「我聽說這份大禮可是太子親自送的……」
那些男男女女忽然放低了聲音,龍霸天想再聽聽看,猛地一記響亮的耳光炸在她耳朵里,嚇了她一跳,就聽見有人冷笑道:「就你藍曉也想成為王的候選人?也不看看你長的!只陪燒洗澡水!」啪的一聲茶盞碎裂的聲音。
嚇得龍霸天一哆嗦睜開了眼,一雙手就在背後抱住了她的雙臂。
「怎麼了?還冷?」舒林在身後道:「我們回去吧。」也不管她應不應伸手將她抱起,就往回走。
龍霸天就趁機掃了一下四周,這裏可真念偏僻,除了那在他們門外守着的兩個人,再沒有別的人,像是被隔出來的……山崖?
舒林將她抱回屋子,將她放穩在榻上,問她:「餓嗎?你昏睡了兩日了,我留有白粥。」
龍霸天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忽然道:「我想吃肉,就把門口那隻鹿剝了吃吧。」
舒林只是看她一眼,便道:「好。」出門,只聽一聲響,再進來手裏已拎着一隻白鹿。
他要出去剝皮,龍霸天忙道:「就在這兒吧,我想看看這鹿肉嫩不嫩。」
「好。」舒林像是不會說不行一樣,有求必應。
他在屋門口剝鹿,讓龍霸天看着,又在屋門口生火烤肉,直到油滋滋的鹿肉端到龍霸天跟前,那隻鹿就沒有離開過龍霸天的視線。
龍霸天這才放心的抬手去拿。
「我餵你。」舒林便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不必。」龍霸天攔下他的筷子,伸手捏起鹿肉就往嘴裏塞。
舒林看着她,忽然道:「你還是不信我,怕我會下毒。」
龍霸天嚼着鹿肉挑了挑眉,道:「怎麼會呢?老子只是不想喝粥想吃肉而已。」
舒林抿了抿嘴,一雙眉皺的緊,許久才鬆開道:「不急,我們慢慢來,總有一日你會重新接受我。」
「好啊。」龍霸天看着他笑,「我們來日方長。」
那眼神讓舒林一愣,仿佛她什麼都知道了一樣……再看,她的眼神已收下來,仿佛什麼也不清楚。
她吃的差不多,在舒林的那件衣服上擦了擦手,道:「老子要洗澡。」
舒林沒想到她突然想洗澡,卻是答了個好,「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找人燒水。」
龍霸天「恩」了一聲,躺在榻上,看着他出門,慢慢伸手摸了摸自己背上的傷口,她的背一片麻麻的,手指觸上毫無知覺,用力一掐也不知疼。
不是食物里下得藥,那就應該……是這背上了。
他接觸到的也就只有這兩項。
她爬到窗邊往外看了看,窗外既雲霧繚繞的懸崖,她也聽不到一里以內有人生,這裏應該就是隔離出來的崖洞。
不好逃。
她躺會榻上,盯着門外,現在就看老天幫不幫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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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舒林回來,身後跟着一個丫頭提着熱騰騰的水進來,她坐起來盯着那小丫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低着頭,個子不高,身子瘦小卻提着一大桶水,腳步穩健的進來,到浴桶前將水到進去,答道:「藍曉。」
龍霸天盯着她慢慢笑了,老天還是對她挺客氣的。
藍曉幾進幾出一個人將水打好,試了試水溫道:「水溫正好,姑娘沐浴吧。」提着桶要出去。
「等下。」龍霸天叫住她,「你留下幫我洗澡。」
藍曉這才抬頭看她,細眉細眼的,還算清秀,是個極為尋常的姑娘,只是眼神沉的像個空井,沒有一絲慌張。
龍霸天有氣無力的抬抬手,「老子動不了。」又對舒林道:「男女什麼什麼不親,你出去,讓她留下幫我洗澡。」
舒林想了想,還是應了「好。」道:「我在門外,有事喊我。」又對藍曉道:「你小心侍候,她背上有傷,不要碰到。」
藍曉只是點點頭,等他出去,關上了門,挽起袖子就去扶龍霸天。
龍霸天勾住她脖子的那一刻極低極低的道:「你想不想成為這巫咸國的王?」
藍曉果然渾身一顫,抬起眼驚訝的望龍霸天時,龍霸天就知道妥了。
「不要停下,有人在聽着呢。」她扶着藍曉往浴桶里去,一邊低聲道:「我可以讓你成為王,只要你願意幫我個小忙。」
藍曉蹙了一雙細細的眉,並不答話。
龍霸天知道,她還是不信她有那個成王的力量的,便趴在浴桶里道:「我知道你們那些巫神巫祝們打算在祭天那日培養新的王了。」
「當真?」她忍不住開口問。
龍霸天抬眼看她,「大巽的太子舒望江,明日或者後日會送來一份大禮祭天對不對?」
藍曉看着她,「你從哪裏得知的?」這件事整個永葆山怕了除了巫神巫祝大人,只有她知道了,還是她為了讓王有所準備,費盡心思偷聽來的。
「老子是……」龍霸天壓低聲音勾着她的脖子讓她看自己,笑道:「頂級純陽。」
那雙眼睛就在藍曉的眼皮子底下忽然放光,金色的光,她閉眼一睜便金燦燦的亮起來,再一閉眼,睜開時已恢復正常。
藍曉眼神一動,純陽,舉世罕見,戰無不勝的純陽,有了她說不定能幫到王,自己能成為王!
她當下便道:「你需要我做什麼?」
龍霸天看着她笑了,「爽快,老子就喜歡你這種乾脆的人。」她背過身讓藍曉看她的背,低低道:「老子不知道中了什麼毒,手腳無力,不能行動,你看看是不是背上出了問題,幫老子把毒解了。」
藍曉看着她的背,仔細看才發現青紫的地方有一絲絲紅色的血脈,融合在她的傷口下,一般看不出來,「你的背好像很多紅血絲……」
「媽的。」果然是背上出了問題。龍霸天道:「你會解毒嗎?」
「不會。」藍曉道。
龍霸天一咬牙道:「找些味道沖鼻的東西來,就說洗澡用的。」
藍曉也不多問,點了點頭便開門出去。
舒林的身影在窗下一晃,問了幾句藍曉去做什麼,便讓她去了。
「背還疼嗎?」舒林在窗外問:「不要讓她碰你的背,小心傷口惡化。」
龍霸天在浴桶里冷笑了一聲,道:「你放心,老子明白。」
藍曉快去快回,捧回來一大罐東西,先給舒林看過才被放進來。
舒林在外道:「香味有些太濃了吧?」
藍曉掀開那罐子,一股濃郁到嗆人的香料香撲面而來,龍霸天險些窒息。
「這是永葆山特產的薰香,叫十里香,只用一丁點泡在水裏,滿屋子都是香的,可以嗎?」藍曉問。
「可以可以。」龍霸天道:「全倒進桶里。」
藍曉依言倒進浴桶里,那熱氣蒸騰,香氣頓時迷霧一般兜頭而來,龍霸天險些就吐了。
舒林在外笑道:「你前世不愛香粉,沒料到這一世這麼愛香,倒是像個姑娘家家了。」
龍霸天趴在桶上讓自己平復呼吸,對藍曉道:「把背上的紅血絲都給挑開,放血。」
藍曉一愣,龍霸天又道:「老子這個身子是純陰,用這香料逼着,你不會對老子發|情吧?」
藍曉詫異了一下,隨後便道:「不會,我也是純陰。」
龍霸天驚訝的抬頭看她,長的這麼一般的純陰還是第一次見啊……
藍曉低了低眼道:「是個後天培養的失敗品。」她伸手拔下簪子,利落的扎進她的皮膚,挑開那一條條細小的紅血絲,那紅血絲里竟一珠珠的冒出黑紅黑紅的血來,滴進浴桶之中消融在一片濃香中。
背上沒什麼知覺,龍霸天「哦」了一聲,不由的想起溫玉來。
藍曉的手指又快又利落,幾下便挑開了七八條紅血絲,那血便越放越多,劣質純陰的味道在浴桶中一點一點匯聚。
「我認識有個叫溫玉的小子也是後台培養的純陰,不過他挺成功的,長的不錯。」龍霸天道。
藍曉的手指就是一抖,握在指尖的簪子扎進了另一條紅血絲里,龍霸天竟疼的一抖。
「溫玉……」她呢喃。
龍霸天開始覺得背上絲絲縷縷的疼,越來越疼,手指也開始發顫,攥一攥竟是有了力氣,「你認識他?」
「你認識溫玉的義父嗎?」藍曉手指不停,又挑開一道血脈,血珠子一股腦的湧出來,滾了她一背,純陰滋味便蒸騰了出來。
龍霸天疼的一哆嗦,剛想答話,卻忽聽門「哐」的一聲被踹開,龍霸天回頭就在騰騰的熱氣中看到了舒林。
「你在做什麼?」舒林語氣森冷的問她,衝過來一掌就要揮開藍曉。
龍霸天瞬間一拍浴桶,拔身而出,捲起一片水花撲了舒林滿面。
舒林抬袖擋下,龍霸天已伸手攬着藍曉旋身躲開,濕漉漉的落在榻上,挑起一件長袍裹在身上,「嘖」了一聲,「就差那麼一點點了。」她握了握手掌,還是有些虛軟,不過恢復了三四層。
這滿室該死的濃香和劣質純陰之味,古怪的讓人作嘔,若不是他時刻警惕着嗅到了一絲絲的純陰之味,就晚了。
「過來。」舒林對她伸手,一雙眼又冷又寒,「你如今沒有徹底恢復,還不是我的對手,阿真聽話過來,我不會傷害你,你要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龍霸天系好腰帶對他笑了,「如果你一醒來,發現自己的手腳筋都斷了,老子說我是你爺爺,這事不是我乾的,你信嗎?」
舒林沉沉的看着她道:「墓室里初醒,你說什麼我不是都信了嗎?」
她想起當初傻子跪下磕頭叫她爹,心裏有些難受,低頭看舒林,這個人長的和傻子一模一樣,卻讓她如此陌生,抗拒。
「因為那時你是傻子。」龍霸天笑容冷了,道:「我不管你是誰,說的那些前世今生是不是鬼話,從今以後不要再提起傻子,你不是傻子,傻子也不會是你。」
舒林知道她不會聽話,當下掠身伸手就去擒她。
龍霸天如今才看清這一招,這就是他和夜重明過招的那一式屠龍手,他如今使來,無比的眼熟,幾乎是條件反射,她抬手繞着他的手臂就輕輕巧巧的避開那一式,扣住了他的肩膀。
他在眼前忽然苦笑了一聲,「你果然還留了一招,你當初為了防我,最後這一招破解屠龍手到死都沒有用過。」
龍霸天一愣,腦子裏似乎浮出她教什麼人屠龍手的畫面。
「可惜,我也留了一招。」舒林忽然手臂氣力一泄,右手瞬間靈蛇一般攀上她的肩膀,扣了住,他本想就這麼擒住她,卻不料她臉色一變,猛地在他手指下掙扎,他急道:「別動!不想要你的胳膊……」話還未講完就聽咔吧的一聲脆響,他再一瞬間心驚的鬆了鬆手指。
龍霸天生生掙的右臂脫臼從他手指間脫鞘而出,撕拉一聲袖子就斷在了舒林手中,龍霸天單手拎着藍曉,破門而逃。
他抓着那一截袖子急追出去已是不見了人,心中怒氣騰騰而起,他將那一截袖子在手指中震得粉碎,咬牙恨道:「我該再狠狠心,徹底斷了你那隻手,讓你再也逃不了!」他抬手抓來守在門外還沒反應過來的少年,一字字道:「去通知你們巫祝,守好玉門,要是她逃出去,大巽將和你們巫咸國世代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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