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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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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x;    從席榻到牢門口正步走,需要十五步。

    從牢門口正步走回到席榻,也是十五步。

    要是在廷尉囚禁自己的牢房中不疾不徐走一圈的話,則是三十二步。

    苟參每天在牢房裏就是不停的走動,仿佛是對前些日子被關進黑屋裏紋絲不動的補償。

    被「送至」廷尉署,已經十天了,在這十日之內,有許多人來探望苟參。

    除了花紅、丙女這些家人不說,甘延壽、馮野王、杜欽、揚雄、劉歆、谷永、張猛,甚至還有蕭望之的二子蕭育。

    杜鄴因為給張敞守孝,沒有來,讓杜欽幾個轉達了他的問候,說護羌校尉很快就會從廷尉署出來的。

    杜欽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對着苟參開玩笑,說校尉吉人天相,沒事的,你那時在潁川郡,不也被關進過牢獄麼?

    結果如何?

    不但沒事,還被天子召見,一步登天了。

    可見,校尉老爺總是喜歡在人生旅途中來一個塞翁失馬,然後突飛猛進繼而驚駭世俗的。

    這話也就是大家聽了笑笑罷了。

    這回有沒有事,苟參自己清楚。

    調戲勾搭天子的女兒,還是待嫁的女兒,是名花有主的女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這中間膽大包天的行為侮辱的不僅僅是公主,更是褻瀆天子和皇家的威嚴,是大不敬!是要誅九族的。

    只不過,苟參被關進廷尉署的真正原因只有苟參、劉詢和朱博三個清楚,廷尉署對外宣稱的是苟參因為在西域烏孫事物中處理不當。讓烏孫國如今陷入紊亂。所以才惹惱了天子的。

    昨夜北風呼嘯着刮着就沒停。今晨苟參以為窗外會有白雪皚皚的,可是除了灰濛濛的天,什麼都沒有。

    也許自己這回沒事,劉詢踹自己幾腳,總比不動聲色的直接拉自己出去亂刀砍死好。

    讓天子在身上踢幾下「龍腳」,那是一般人享受不了的榮耀吧?

    發泄有時候比悶聲不響的好,總是有了表現和情感的宣洩,最怕的是那種對某人某事厭惡之極。根本看都不看理都不辣接忽視遺棄,那可就徹底的沒藥可治了。

    要是劉詢真的對自己不聞不問,那就麻煩了。

    可是,自己在廷尉署里,不知要呆到什麼時候。

    一天?兩天?

    還是過了歲旦?

    一年?兩年?

    還是一輩子?

    苟參在這個監牢裏只有他一個人,所以,當監牢大門門鎖響動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人來瞧自己了。

    這會苟參正好就站在牢房門口,隔着牢房大腿粗細的柵欄向外望去,一個獄卒先走了過來。訕着臉將苟參的牢門也打開了,然後對着苟參笑笑。轉身走了。

    接着,一個穿着白色大麾的人走了過來,掀掉頭上的斗篷後,一張柔情綽態的臉就露了出來。

    「張珂?你來了。」

    來人正是黃門郎張猛的女兒張珂。

    張珂粉臉微紅,眼睛瞧了苟參一會又低下,走入了牢房裏,將手裏提着的籃子放下說:「早就要來的,可是早先的,來探望校尉的人多……如今天寒,昨夜颳了一夜的北風,我給校尉帶了兩身棉衣,省得這裏寒氣重。」

    苟參的牢房裏是有火盆的,冷到是不冷,不過張珂來給自己送棉衣,還是讓苟參心裏感動。

    「其實人冷的時候身上倒是不怎麼感覺到,手腳卻容易麻木冰涼……我縫製了一雙尉,你看看……合適不合適……」

    張珂說着,慢慢的轉過身,白淨的臉也不知是因為牢裏有火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會粉紅如霞,眼睛在苟參臉上看一眼,然後又挪到別的地方,然後,又看苟參一眼。

    「尉?」

    苟參看過去,張珂的手裏拿着的是刺繡着精美花紋的一雙手套。

    只不過,這手套和後世的有一些區別,像是學生在學校戴的那種,式樣是直筒的,大拇指套和其它的四指分開單獨縫製,那四個指頭能露出來,適合拿筆寫字翻書。

    苟參饒有興趣的將張珂手裏的尉接了過來,見上面繡着活靈活現的幾隻鳥,嘴裏就笑:「咦,莫非是鴛鴦?」

    張珂看到苟參喜歡,臉上就帶着笑,可是一聽苟參的話,瞬間臉上紅的就像是要滴出血一樣。

    苟參懵然想起自己和張珂那時在翠華山被韋焉圍困,被譏諷為同命鴛鴦的話來,當時,自己還回敬了韋焉一句,說自己要和張珂「海枯石爛倆鴛鴦,只合雙飛便雙死」。

    苟參有些尷尬,本來是沒話找話,這會卻更加沒話說,於是伸手就將手套戴上,很是溫暖,大小也很合適。


    張珂看着苟參在端詳,就啟唇說:「這上面繡的是燕子,這個叫做『信期繡』。」

    「信期繡?」

    信期本來指的是女人的月經期限,這個信期繡以燕子為圖形,有周而復始,循環不盡,也有期盼回歸共同飛翔的寓意。

    苟參更加沉默了,臉上笑笑的,就是不說話,張珂見他看着自己,就說:「一般的刺繡有信期繡、乘雲繡和長壽繡這三種。」

    「嗯……我這幾日去過校尉府上,花紅和丙女都好,家裏,也沒有什麼讓你操心的……」

    外面的風這會刮的越加猛烈了,呼嘯的像是鬼哭狼嚎一樣,張珂覺得自己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就要離開。

    苟參將她送到牢門口,看着張珂窈窕的身姿,想說什麼,可是嘴巴張了張,最後也沒說出來。

    ……

    從張珂那天給苟參送來了手套後,除了花紅和丙女外,再也沒有人來瞧過他。

    也是從那天開始。長安一直在下雪。沒有停的意思。獄卒每次來給苟參送飯換炭火,總是說天漏了,這雪眼看着要下到歲旦過去了。

    苟參看着窗外屋檐上犬牙交錯的冰棱條,心說自己真的要在牢房裏過春節了。

    到了十二月初七這一夜,外面的風忽然的就不颳了,雪也停了,一切都安靜的出奇。

    夜裏丑時的時候,苟參隱隱約約的聽到遠處有奇怪的響聲。他不禁坐起來聆聽了一會,那聲音又消失了。

    可是等了不到一刻鐘,那聲音嗚嗚咽咽忽然的又大了起來,慢慢的幾乎全長安都在響徹。

    苟參猶疑不定,站起來從窗戶看出去,只見長安城幾乎都亮了起來,灰黑的夜空被映照的雪白明亮,不管哪裏都有人在哭,那哭聲越來越大,長安城幾乎像是人間地獄。滿街都是孤魂野鬼,到處都有人在說話、在哭泣。可是那些聲音哇哩哇啦一點都聽不清。

    又過了一會,廷尉署里也傳出了哭聲,不遠的牢裏也有人在哭,苟參就大聲叫着獄卒,過了一大會獄卒才跑過來,眼睛腫紅着說:「校尉,皇帝薨了。」

    「什麼!」

    劉詢死了?!

    懵地,苟參噗通的跪下,以頭搶地,大聲的哭了起來。

    本年冬,十二月,甲戌(初七),皇帝崩於未央宮。

    劉詢終年四十四歲,諡號宣,史稱漢宣帝,廟號中宗。

    大漢昭皇帝與宣皇帝這四十年,史稱昭宣中興。

    ……

    今年的冬季異常寒冷,自從宣帝劉詢薨天之後,苟參就再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牢裏悠閒的踱步過,總是佇立在窗前向着外面望,或者坐在火盆旁邊對着通紅的火炭發呆。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花紅和丙女來探望他,只覺的自己的小老爺笑容少了,臉上的表情總是很淡然。

    可是這種淡然讓人有一種生疏感,很是陌生,讓人和人之間多了一些隔閡,產生了一些距離和障礙。

    苟參知道,劉詢那晚在未央宮那間空蕩蕩的屋子裏說的對,他的確很能看得起自己,一直就是對自己另眼相待的。

    劉詢對自己的期待值很高,是自己辜負了他。

    門鎖響了,苟參動也沒動,幾個人走了進來,苟參背對着門口,杜欽的聲音響徹着:「校尉總是有閒情逸韻的,我們幾個踏雪而來,他卻抱爐自暖,何其逍遙哉。」

    苟參起身看着杜欽、劉歆、揚雄和谷永,見杜鄴也來了,就請五人進來。

    杜鄴說道:「今日方才前來探望校尉,萬望恕罪則個。」

    苟參沉聲說:「子夏太客氣了,苟參這是坐監,不是遊山玩水悟道……不知家裏事情,都安好無恙否?」

    杜鄴點點頭,谷永說道:「如今新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校尉就要出去了。」

    「是,我等這次來,也就是最後一回在廷尉署見到校尉了。」

    苟參搖頭,杜欽說:「宣帝薨時令史高任大司馬車騎將軍,太子太傅蕭望之任前將軍、光祿勛,太子少傅周堪任光祿大夫,這大司馬前日在朝堂上上書說到了烏孫國,大家以為烏孫的事情總不能懸而未決,因此,你這個護羌校尉大漢和親副使,在長安休息了幾個月,也該去將烏孫的公主給娶回來了。」

    劉歆說:「話是這樣說的,可是國喪期間,哪裏能說道談婚論嫁?」

    杜欽瞪眼:「大漢和烏孫之間怎麼僅僅用談婚論嫁來論處?這是國與國的交往,再說長羅候和相夫公主一直在敦煌等着,那像什麼話?」

    揚雄也說:「是……烏孫動盪,對大漢不好……倒向了匈奴,就更是不好了。」

    揚雄口吃,大家也都知道他的話意,杜欽就對劉歆說:「哎,子駿,你給宗正說說,讓他給天子提一下這事,讓校尉趕緊出去,如何?」

    劉歆還沒說話,谷永就說:「當初烏孫的事情太過麻煩,也不能怪校尉在那裏處理不公,烏孫人弟兄幾個自己打起來,我們袒護誰?再說烏孫人擁戴烏就屠的比元貴靡多得多。」

    「我看如今烏孫的情況就很好,一碗水端的平,大家一人一半,誰也別鬧誰。」(未完待續……)

    ps:【西漢馬王堆出土了三副手套,其中一副就是「信期繡千金絛手套」。根據一號漢墓里的竹簡中記載,三種手套的刺繡名稱為「信期繡、乘雲繡、長壽繡」,手套的式樣為直筒露指式,大拇指套分作單縫。整個手套長二十五厘米左右,寬近十厘米。根據竹簡上的記錄,手套的名字叫「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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