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夜幕悄然降臨。
「公子,門外來了一輛車,說是代姬夫人請您過府夜宴。」
梳女子還沒有睡,因為公子旦的屋中亮着燭光,公子不睡,她自然便也不能睡,正守在外頭打瞌睡時,忽聽得外面有敲門聲,她忙去應門,卻只見一輛車停在門外,從車上下來一位花衣女子,梳着極美的墜仙髻,裊裊娜娜地向她道明來意。
這花衣女子也是婢子,喚做遲婢,是代姬夫人貼身的侍婢,梳女子看着她提起裙角下車,看着她輕移腳步走來,看着她從容大方地露出微笑,既不卑微,也不諂媚,卻透着幾分恭敬,幾分溫柔,幾分嫵媚,梳女子忽地有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同樣都是婢子,遲婢像是從雲端中走出的仙子,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說不出優美大方,而自己卻像是從泥巴里滾出來的野丫頭,縮手縮腳舉止無措。忽然間,梳女子有些後悔,後悔沒有跟彩女子好好地學禮儀規矩,甚至還曾經暗地裏抱怨彩女子太嚴格,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學好了禮儀規矩,會這麼的好看。
梳女子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遲婢帶給她的驚艷感,想來想去,腦子裏也只有「好看」,直到向公子旦稟告時,她也依然神情恍惚,只是幻想着,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像遲婢這樣,一舉手,一抬足,都恰到好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合乎禮儀,一句話,一個表情,都透着規矩,是不是就能讓晏朱再多看她幾眼?
公子旦敏銳地查覺了她的異常,微感詫異,道:「你怎麼了?」
梳女子恍恍惚惚,道:「公子,婢子以後一定跟彩女子學好規矩。」
公子旦一頭霧水,彩女子肯放梳女子跟到陳郡,自然是將最基本的規矩都教會了,不至於像花女子那樣,鬧出什麼笑話,他使喚了梳女子幾日,雖不如彩女子那樣得心應手,倒也不曾見她出過什麼差錯,怎地代姬派了個人來,她就變成這樣了?
這個疑惑只在他的腦中輕輕一閃,便略過了,一個婢子的變化,還不值得他花費心思去琢磨,倒是代姬這美婦,令他感到幾分好奇。那方小帕上的相助之語,他本是半信半疑,其實還是不信的居多,他與代姬並無瓜葛,平白無故的,代姬有什麼理由要助他?只怕是調戲的居多,可不想代姬竟然還真派人來了,倒讓他不得不多思幾分,這美婦不知存的是什麼心思,究竟是真心想助他,還是別有目的?
莫非是要給陳郡某位公子做說客不成?
公子旦很快就聯想到陳郡目前的形勢,奪嗣之爭有越演越烈之勢,自己此番入京,尚未見到陳侯,就受到公子玉節的阻攔,不用想也知道,公子玉節這是逼他主動登門,其他幾位公子袖手旁觀,用意無非是想看他怎麼選擇,公子旦自然不會如他們的意,別出蹊徑,從陳侯幼女叔妲這裏破開了局面,見到了陳侯。
幾位公子的算盤都沒有打成,難免就會有別的手段,也許代姬就是代表了其中某一位。
「就說我已經歇下了,回絕了吧。」
公子旦此行的目的明確,絕不淌入奪嗣之爭,思忖過後,他便下了決定。
梳女子又恍恍惚惚地出去了,看得公子旦直皺眉頭,她這副模樣,着實讓人擔心傳話時會不會鬧出笑話來。
事實上,公子旦的擔憂很快就成為了現實,未過多久,屋外便傳來了遲婢的聲音。
「婢子無禮,擅自前來,望請公子恕罪。」
聲音雖是嫵媚動聽,但公子旦卻只想撫額,梳女子究竟在幹什麼,沒把人送走,反而竟讓人闖到了他的屋前。
「既知是無禮,還不速速退去。」
雖是有幾分怒意,但公子旦也不至於與一婢子置氣,只讓她離去。
「婢子來時,夫人曾交給婢子一物,言道若公子不肯赴宴,便將此物面呈公子,若公子見過此物後,仍不願赴宴,婢子即刻迴轉,不再擾公子清靜。」遲婢的聲音不急不緩,若和風拂面。
公子旦心中一動,這婢子倒有幾分特別,略一沉吟,方道:「梳女子,呈上來。」
梳女子此時正雙目放光地看着遲婢,努力記下遲婢的每一個動作,表情,彩女子也是熟知禮儀,可是卻絕不如遲婢這樣,將禮儀幾乎融入了身體裏,每個動作、表情都是那麼自然優美,乍聽得公子旦的聲音,她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忙從遲婢手中接過一隻木匣,低着頭送入了屋中,卻是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學着遲婢的樣子。
公子旦打開了木匣,只一眼,就瞳孔微縮。木匣中,墊着一塊軟綢,軟綢上,是一截玉璜。這玉璜為白玉,卻並非無暇,而有幾處黃色,色澤柔潤,玉質堪為上品,雖不是價值連城,卻也算得是珍品。
然而令公子旦驚訝的,並非此物如何珍貴,而是這玉璜上透雕着一隻鳳鳥,正從空中猛撲而下,鳥爪深深地嵌入了一隻鹿身上,旁側還有幾隻小鹿,驚慌奔逃。
這是一副鳳鳥狩鹿圖,本應高潔、華美、象徵祥瑞的鳳鳥,在這裏卻是凶態畢露,勇猛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