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信弟請自便。」

    公子旦還了一禮，與公子信告別，轉身沿着山溪前行，行至第一道彎處，茅屋竹籬映入眼帘，他卻是一愣，這不正是虎荊兒的家麼，如何便是一景？

    沉吟片刻，卻又是一哂，好個公子信，當真是心有七竅，貌似稚弱，智藏於內，竟是窺破了他此行目的，所謂一景，指的正是虎荊兒吧，這少年雖生在山野之中，不通禮數，但膽量、箭術俱是上佳，若收為門客，堪為臂助。不過公子信為何不招攬虎荊兒，卻將此人讓給他呢？

    這個卻是想不通了，以公子信現在的處境，正是最需可用人手之時，哪怕虎荊兒還年少，但憑其箭術、膽量，卻是門客上佳之選，或許公子信已經招攬過了，虎荊兒卻未曾答應，這倒是極有可能，公子旦與虎荊兒同行一路，倒是看出這少年是極重武勇，公子信卻是一副弱不勝衣之態，只怕是難入虎荊兒的眼。招攬不成，就轉而把虎荊兒舉薦給自己，公子信倒也是胸懷寬闊，愛才惜才啊，他若能順利登上周王之位，倒是有幾分明君之相。

    「虎荊兒……虎荊兒……」

    連公子信都有舉薦之心，公子旦本已有些心動，此時自然更多了幾分篤定，站在竹籬外喊了兩聲，不料虎荊兒未見出來，倒是方才捧狐裘的婢婦出來了，還有那個喚做狼女子的少女。

    「虎荊兒一早便往木屋那邊去等候吩咐了，公子未曾見着麼？」狼女子大聲道。

    公子旦怔了一下，他還真沒有見着，想來虎荊兒多半是被徐仆給阻住了，未得吩咐，不能近前，所以他才不知道，倒也不欲與這女子多說什麼，轉身便往回走。

    狼女子也不理會他，徑自送乳娘離開。

    「貴人跟前，豈可大聲說話，你是山野女子，不可這般魯莽。」乳娘倒是教訓了她兩句，卻還是看在公子信看重狼女子的份上。

    狼女子心中自有丘壑，只是垂頭不語。

    乳娘又道：「今日公子命我送你狐裘與十金，謝你多日照顧之情，你隨我去給公子叩拜謝賞吧。」

    狼女子臉色變了變，轉身從屋中把狐裘與十金又捧了出來，道：「公子重賞，小女不敢受。」

    「你……不知好歹的賤婢……公子看重於你，是你的福份，你倒拿喬起來……」

    乳娘頓時大怒，倒是公子旦未曾走遠，聽得這幾句話，足下卻是一頓，一抹怪異感覺自心中升起。公子信……看重的是這少女？莫非他要舉薦的，不是虎荊兒，而是這女子不成？

    繼而又輕輕搖首，女子何能助他成大事，或許是他多想了，公子信贈她狐裘與十金，當另有他意，莫非是相中了這女子，欲收為侍婢不成？

    想到這裏，公子旦忍不住回首多瞧了狼女子幾眼，只見她身量未足，不見女子應有的婀娜之姿，倒是腰挺肩平，矯健英挺，若是換上男子裝束，與虎荊兒也沒什麼區別了。面容更瞧不出端秀柔美，膚色微黑，臉上還塗了一層山中獵人常用來防毒蟲叮咬的藥汁，呈青綠之色，即使五官有幾分清秀，也被這難看的顏色給遮掩了去。

    公子信相中她？

    再次輕輕搖首，公子旦為自己有這荒謬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公子信在宋國為質，雖說受人欺凌，但畢竟還是公族子弟，宋公又是極好面子之人，絕不肯在明面上授人話柄，美婢佳肴，不會短了公子信的受用，區區一個山野女子，恐怕還難入公子信的眼中。

    真是怪哉……

    那邊狼女子與乳娘都未曾注意公子信的舉動，二人僵持，狼女子執意不肯收下狐裘與十金，乳娘亦是不肯收回，罵了狼女子數聲，見這少女竟然倔強得很，只得道：「你若真不肯收，自向公子說去，我奉命送來，卻不曾奉命收回。」

    言罷，乳娘竟是拂袖而去。

    狼女子低頭沉思了片刻，竟真的捧了狐裘與十金向木屋走去。乳娘見她如此，更是心中氣憤，道：「真是不知好歹的賤民。」快走幾步，搶先回了木屋，向公子信稟明經過。

    「嗯？她先收了，後又不收？」公子信怔愣片刻，不由得輕笑，道，「阿姆，定是你多言了，惹她心中不快。」

    乳娘皺眉道：「山野賤民，不通禮數，竟敢對昨日來到的那位公子大聲說話，我不過教訓她幾句，亦是為她好，她道天下公族貴室，都如公子這般好性麼？若換了旁人，她便是稍大聲一些，也要受罰。」

    公子信失笑，道：「阿姆，你小瞧她了，咱們初來時，她可不這樣，這女子，有眼色着呢。對了，你說她對公子旦大聲說話，公子旦又是如何回應？」

    乳娘一怔，道：「回應她這無禮的賤婢做什麼，公子旦一言未發，轉身便離去了。」

    公子信嘆了口氣，道：「可惜了……」

    「可惜什麼？」乳娘下意識地問道。

    「昔日靈壁有石，敲之如罄，清越動聽，有野民挖之，獻於主上，主上不識靈石，以其陋而棄之……」公子信說了一段典故，又嘆了一聲，卻是不欲再多言了。他倒是瞧中了狼女子，但前途難測，不欲害她，舉薦於公子旦，公子旦卻有眼難識金鑲玉，除了可惜，還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