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朕就不信選不着稱你心意的世子妃(1 / 1)
金鑾殿,斜月閣,天子午睡剛起,內監踩着無聲的步子,進來躬身稟告:「陛下休憩的兩個時辰里,梟衛李大人和楚大人來了一回,等了一小會兒,等不迭就走了,臨走時留下一封火漆密信。」
天子略感詫異,起榻着衣,問:「朕連着睡了兩個時辰?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申時一刻,」內監又道,「方才世子也來過了,他留話說明日啟程去鄆城點鑄銅錢,來跟陛下辭行。」
天子問:「冥川走了多久了?讓人將他再叫回來,朕有話囑咐他。」
內監回道:「走了沒多久,奴才着人去叫。」
不多時,尚未走出宮門的宇文冥川被快馬加鞭的大內侍衛叫回去,入得御書房,天子還不及同他說些什麼,後宮就傳來急訊,說是鬧出亂子了,宮人做不了主,急等陛下去做主。
天子發出一聲低咒,道:「女人的事又多又麻煩,真不曉得,她們終日錦衣玉食無所事事的,怎麼還不消停?」
宇文冥川道:「陛下先去後宮吧,臣侄多等一刻便是。」
天子道:「你一起來吧,你的工夫耽誤不得,咱們邊走邊講,這樣快些。」
於是天子起駕入後宮,這一對叔侄並排而行,宇文冥川身姿挺秀高頎,比天子還略高些,一襲剛好垂到靴面的雪衣長袍,輕柔的布料不時飛舞,說不出的飄逸出塵,仿佛天人一般,幾欲乘風而去。
一路上,宮娥紛紛行大禮,而後都會忍不住仰起頭來,用好奇而羞澀的目光打量宇文冥川。
一頭烏黑的頭髮直垂到腰際,半束銀冠,半幅披垂,將這名俊美少年襯得宛如一塊無瑕美玉雕成的玉人。
即使只是隨意的闊步行過,也是神韻獨具,丰姿奇秀,予人一種高貴清華的感覺。跟龍姿鳳表的天子相較,毫不遜色。
一襲白衣勝雪,憑空增添幾許神秘感。濃淡相宜的劍眉下,狹長的眼眸如冷泉,似寒潭,讓人無法逼視,卻又不自覺地被吸引着。
鼻樑挺直,唇色淺淡,唇角微微勾起。一目望去,只覺冷峭,觀者之中不會有人覺得他正在笑。
這種容貌,這種風儀,超越了詩文中對美男子的一切描摹,竟是已不能用言詞來形容。
老天實在太眷顧他了,給了他最驚艷的容貌,又給了他最冷冽的王者氣質。
上一刻還予人一種不辨雌雄的恍惚感,下一刻又讓人突然驚醒過來,這名少年,就是那位壟斷了江南米市,將一百二十九名國難之際囤積居奇的大米商逼得攜家投江的,傳說中的財神爺啊。
素有「玉面閻羅」之稱的他,曾使多少女子為之傾顧相許,又生生被他在生意上的辛辣手腕驚到,駭然地後退三里。
「冥川,她們都在看你,」天子揶揄地覷了他一眼,「有幾個長得還不錯,你相中的話,朕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不要。」宇文冥川乾脆地拒絕。
「朕知道你忙,可忙歸忙,有的事也耽誤不得。」天子道,「你也早到了選妃的年紀,是時候上上心了。」
「不忙,臣侄想多等幾年。」
「多等幾年?」天子不贊同道,「再等幾年你比如今更忙,難道還要延後?」
「臣侄不是因為忙,」宇文冥川淡淡道,「而是沒遇到心儀的女子。」
天子指着宮道兩旁紛紛伏下行禮的宮娥,問:「天底下的女子,最俏最巧的盡皆匯集宮中,難道在這幾千人中,你都挑不出一個中意的來?那你說想要什麼樣的,畫圖張榜,朕給你找出來。」
宇文冥川道:「臣侄還未遇到那個人,又怎能未卜先知。陛下不是要找臣談緊要之事,究竟是什麼事?」
天子立眉,譏笑道:「休想避過去,朕今日還就得問出個明白話兒,沒有比這更緊要的事說吧,你是喜歡大眼的,小嘴的,還是細腰的,或者讓宮裏的畫師聽你描述,畫出畫像,比着畫找,朕不信就選不着稱你心意的世子妃了!」
宇文冥川道:「畫龍畫虎難畫骨,有些東西無法入畫,反而更被臣看重。」
天子問:「什麼東西?」
宇文冥川想了想,道:「一雙眼睛。」
「一雙眼睛?」天子不解,「宮裏每個人都有一雙眼睛,你要挑的話,讓畫師全畫下來給你挑不就完了。」
「不,」宇文冥川拒絕,「再高明的畫師都畫不出那雙眼睛,陛下的好意,只能是徒然無功的嘗試。」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你不會是做夢時夢到的吧?」天子打趣地問,「還是說,你在鏡中照見自己的眼睛,被自己迷住了?」
「……」
宇文冥川神思飄遠,說是夢中夢到的,也有兩分恰當。當時,他從深眠中醒來,被滿室的海明珠晃了眼,就如同做夢一般……
那一雙前一刻清冷無波,下一刻又神采飛揚的眼睛,令人一顧難忘。
「發什麼愣呢?」走在前面的天子催道,「宮人說皇后要削髮出家,去的晚了,朶茜宮裏就沒有皇后,只有女尼了。到時傳到朝中,又惹一群老傢伙上書參奏。」
「陛下還是把要事與我交代了,放我出宮吧,」宇文冥川道,「我就不往深宮走了。」
這時宮娥越聚越多,宮道兩旁,已經漸漸聚成了隊伍,一隊一隊地向他們行禮。
有幾人,之前在後宮入口處行過禮,又在御花園外再一次行禮,再往前走一程,行禮的隊伍里還能看見那些宮娥,捂着嘴吃吃發笑。
天子詫異道:「怪哉,今天宮裏的人什麼事都不做,光溜圈兒了?」
突然,宇文冥川駐足,不再往前走了。
天子問:「怎麼了?」
宇文冥川劍眉輕蹙,慢慢道:「有人在吹洞簫。」
「是嗎?」天子側耳,「朕不曾聽到。」
「那邊有什麼宮殿?」宇文冥川修指一揚,指向東南方向。
天子道:「當然是太后的念祥宮了,你也常去請安的,連這都不認得喂!你怎麼往那邊去了?」
這樣呼喚時,宇文冥川早已循着簫聲傳來的方向,往念祥宮走去了。
天子無奈道:「這個冥川,我行我素的脾氣能不能改一改?」只得點了兩名內監,吩咐道,「你們跟着世子,引他去御花園等朕。」
與天子各行各道,宇文冥川在念祥宮外站定,聽了一會兒,冷聲問跟隨在身後的內監,「太后宮中,何人奏樂?」
一名內監答道:「就是宮中教坊那幾位樂師吧,他們白日常候在念祥宮裏。」
另一名內監卻道:「不知道不要亂回,這曲兒聽着分外新鮮,明顯不是宮裏樂師奏的。」
「我不知道,你知道什麼?」第一個內監不服氣地問。
「我當然知道了,董家二小姐董萱瑩今日入宮為太后撫琴。」
「我怎麼不曾聽說?」
「你消息閉塞。」
「……」
宇文冥川走得離兩個聒噪的內廷太監遠一些,背倚宮牆,頭枕在雕欄鏤空的花窗上,靜靜品着宮殿上方悠揚飄遠的洞簫。
其聲嗚嗚然,時而如一隻乘風而起的大鵬,暢遊天際,時而如林間溪邊戲水的雪毛珠雞,低回蓬鬆,一道不絕如縷的氣息牽引着這道簫聲,過了很久,還迴蕩蒼穹。
而實際上,一刻之前那簫聲就已奏完了。
念祥宮裏傳出一陣轟然吵鬧的聲音
「出來了,出來了!」
「真的耶,這也太神了,不是我的眼花了吧?」
「就算你一個人的眼花,總不會我們大家都一起眼花了吧?」
「……」
宇文冥川皺眉,在念祥宮門前駐足了小半晌,終是轉身走開了。
內監追在後面喊道:「世子跟咱們來吧,陛下請您在御花園中稍候片刻!」
另一名內監嘀咕:「這一宮的宮女鬧什麼名堂?魔瘋了不成?」
此刻,念祥宮中的確發生了一個不小的變故,才讓宮娥們吵吵嚷嚷地大聲喧譁起來。
不光她們,連太后都驚訝地圍着庭中的石桌打轉,口中驚叫着:「小小絲絡出殼了?小小絲絡終於出來見哀家了!」
喬女官笑道:「是啊,這麼看着,有點兒像是小雞的雞崽兒,等大些才能看出是雌鳥還是雄鳥呢。」
太后眼瞳發亮,興奮地說:「太好了,看來哀家夢境中所見一點不假!」
幾名宮娥齊聲道:「太后英明,能未卜先知!」
庭中唯一沉默不語的韋棋畫,緩緩轉身,看向玉手執簫、嫣然而笑的董阡陌。
韋棋畫滿目複雜,勉強攢出笑意,問:「四妹妹打哪裏學的吹簫,竟把太后的寶貝絲絡也從蛋殼裏吹出來了?」
一旁的董萱瑩亦是驚愕莫名,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對比庭中眾人的喧囂,董阡陌靜如幽蘭,連哂笑都是無聲的,帶一點森森的涼意。
仿佛是那些人的歡呼叫聲,把雛鳥叫出蛋殼的,而她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人。
「我沒跟表嫂提過嗎?」董阡陌微笑道,「半年前我得了點機緣,遇着了一位不錯的樂器師傅,跟着學了一些。」
「什麼師傅?」韋棋畫、董萱瑩同時問出聲。
「這個麼,師傅他老人家,不讓我對外自稱是他的弟子,因為我的水平實在太低了。」董阡陌轉頭,面露喜色道,「哎呀,這不是王妃表嫂的兒子,我的表侄兒小荔嗎?」
她碎步跑上前,從一名奶娘懷中接過,以纖細的手臂環擁在胸口,輕笑道:「比上次沉多了,我都快抱不動了。」
韋棋畫美麗的臉孔僵硬地笑道:「小孩子就是這樣,吃兩斤長一斤。」
董阡陌問:「能讓我多抱他一會兒嗎?每次見到表侄兒,都想捏捏他玉雪可愛的小臉。」
韋棋畫道:「當然可以了四妹妹啊,你除了會吹簫,讓鳥兒提前破殼而出,你還有什麼本事呢?」
「嗯,讓我想想,」董阡陌做思索狀,「琴棋書畫,我都會一點,廚房我也常進,各種饅頭點心我都會蒸。對了,我還會蒸蛋羹呢!」
「哦……」韋棋畫打量着神情天真的董阡陌,漸漸松下口氣,笑道,「董夫人就是會教女兒,教出的女兒才貌並具,趕明兒我有了女兒,一定要向她討教兩招。」
「表嫂說哪裏話,」董阡陌笑意純真,「應該我們董府向韋府請教,問韋夫人如何栽培表嫂成為京城第一美人的。」
這時候,庭中一片歡呼笑語中,太后撫掌笑道:「好好好,哀家跟董家小姑娘打賭輸了,哀家輸給她一樣東西!」
喬女官笑道:「那奴婢去問問她,想跟太后討什麼彩頭。」
「你們幾個,」太后笑得雙眉彎彎,指一下庭院一角,那些管鳥的宮人,「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將另外四顆絲絡蛋拿來,讓董家小姑娘吹一曲誕生禮來催生孵化!」
聞得此言,那些人愣得更徹底了。
怎麼辦?要在太后最興頭的時候告訴她嗎?
第155章 朕就不信選不着稱你心意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