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令一章:其罪當罰(上)(1 / 1)
「報————!」
當陽正午,幽州北門外,一名騎軍快馬而來,由遠及近,來勢甚急,馬蹄蹶處,塵煙如龍,馬上騎軍高舉令旗,還未到城門下便揚聲大喝:「報————!順州大捷!」
北門下頓時就熱鬧起來,守門軍士一看是軍情快報,忙吆喝着讓正從城門前往來進出的百姓散到兩邊。數日前智率一萬鐵騎出征後,幽州城上下就都在望眼欲穿的侯着消息,因為在智出征的第一天,太守府便在城中遍佈告示,說公主殿下在得知順州百姓遭難一事後,憂急病倒,暫不能理事,而智王為替順州百姓雪恨,親率鐵騎出征。
告示一貼出來,百姓們在感嘆公主仁心愛民之時,臉上也都露出了會心微笑,公主傾心智的事情早傳遍遼疆,雖不曾聽說這位智王對公主有過什麼求娶之舉,可他臨危扶難,在舉國動盪之時仍誓死以助公主,這不正是最好的情意表白嗎?再想到智臨出征前陰沉無語的樣子,百姓們又覺恍然大悟,怪不得智王那天冷冰冰的板着個臉,心上人被氣病了,這事兒擱哪個男人身上不火冒三丈?難怪智王急匆匆的出征去找羌族復仇,原來是想為公主去出這一口惡氣。
除了張貼告示,太守府內很快又有一則消息緊接着傳了出來,據說是那位被公主新收的侍衛副令俞達在和幾個舊友閒聊時說的,他說智王此次出征其實全是自把自為,事先根本沒有請得公主點頭,公主雖憂慮病倒,但她在神智清明前曾特意告訴過智王,此次羌族攻打順州一事可能別有內情,羌族是否真的屠下全城也未為可知,說不定這都是拓拔戰暗中使的連環毒計,想驅幽州與羌族火併兩傷,所以勸智王暫勿出兵。但智王執意不從,擅自點齊一萬兵馬出征。
聽了這消息,百姓們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在他們想來,既然羌族已打下順州,這個仇自然是一定要報的,至於是不是拓拔戰在暗中使計,百姓們既猜不到也無所謂,反正和拓拔戰遲早有場大仗,不管是不是他在搗鬼也沒啥區別,總不見得這次的事情跟他拓拔戰沒關係,以後就不打他了。
至於智擅自出征的舉動,理所當然的被大家認為是在心痛公主,百姓們各個都翹起大拇指贊智王有情有意,為了公主,只領着一萬人就敢去拼七萬羌族,不少好事之徒甚至還想,就算智王不能大敗羌軍,可就憑着這份情誼,公主也一定會青睞更盛,說不定等智王出征回來,立刻下嫁也不是沒可能的。
「公主憂民染恙閨閣,智王一怒親征雪恨。」一日裏這佳話就傳遍了幽州全城,許多少女因此衷夜感思,如果自己也抑鬱成病,那她們的情郎可會為自己雄起一怒,這下可苦了幽州少年郎,這幾日裏別事不干,只得跟在各家心上人身後,信誓旦旦的保證,雖然自己暫不如智王這般聰明出色,可只要心上人一句話,那也是赴湯蹈火甘之如飴,刀山火海過得千遭!
正是因此,一聽是順州大捷傳報,城下那些百姓雖忙不迭讓到兩邊,可他們哪又肯就此離去,一個個踮起腳往城門外看去。
守門軍士們趕了幾下,見百姓們好奇心盛,也就做罷,何況軍士們也急於知曉詳情,便都伸長脖子去看那快騎。
有人掰着手指一算,驚訝道:「好傢夥,從出徵到報捷,前後不過四天,智王可真是有本事!」
「何止本事,聽說羌族來了好幾萬,一個個都窮凶極惡的,智王出征時可只帶了一萬騎軍!」另一名百姓嘖嘖稱讚,「也就是智王了,以少勝多,四天就打了個大勝仗!」
「你又沒見過羌人,怎麼知道他們都窮凶極惡的?」一名軍士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待得那傳令騎軍快近城門時,早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兄弟,我們打勝仗了?」
那騎軍奔近城門,只見他輕裝無鎧,渾身汗濕,坐騎也氣喘吁吁,顯然一路疾行而來,但他一進城門,只向讓在兩旁的軍士和百姓略一點頭,神情異常鄭重,不但面無喜色,而且既不放慢馬速,也不答話,反而催馬揮韁,急往城內衝去。
城下的軍士和百姓看得好不納悶,按例若是凱旋報捷,就算再是急着要告知君主,那傳令快騎也會滿臉喜色,高喊兩句殺敵多少,敵將被擒之類的喜氣話,可瞧今日這快騎的樣子,只在城門外喊了一聲順州大捷,便什麼話都不肯說,而且滿臉肅然,這模樣哪象是報捷歸來,倒有幾分象是前方告急,請求援軍的十萬火急。
城樓上,還立着一名中原儒生打扮的男子,此人正是原幽州知事,被智貶去官職後,又被耶律明凰收為心腹的梁正英。這幾日裏,他每日午時都要在這北門巡視一番,為的便是等征討羌族的消息。
既是心腹,耶律明凰裝病的前因後果也都未瞞他,在得知事情真相後,梁正英震驚之餘曾捫心自問,自己雖已誓言效忠公主,可真要如智這般完全不計聲名後果,自問也是難以做到,所以對於智苦心為公主抹去惡名之舉,梁正英心裏好生佩服,今日見那快騎飛馬進城,直奔太守府,他知大捷之事必定為實,但這大捷之後卻有着諸多後果接踵而來,所以這快騎不但是來報捷,身上一定還帶有智的密書,需急付公主過目,而且,登高望遠的梁正英還看見,在北門外的平原上,方才那傳令快騎踏起的塵煙還未散盡,又有數道塵煙頭尾相連,接踵而來。
「快馬連騎令?」梁正英暗忖:「智王究竟是什麼打算,居然用上了最引人矚目的快馬連騎令?」
老百姓們總是喜歡對未知的事情多加猜測,無論遼人還是漢人,都是如此。眼看那快騎一路加鞭直奔城內,大家立刻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有說是智王關心公主鳳體,所以急着派人回來探問,但立即便有人反駁哪有派傳令快騎回來打聽消息的,智王自己回來親自看看不就成了?難不成這快騎跑太守府問上一聲還得趕緊回出城去再告訴智王,公主殿下還算安好,正等着您回去煎藥?
還有人說,會不會是因為羌族把順州屠成廢墟,殺盡了城中百姓,所以雖然得報大仇,但因去遲一步,所以這些出征將士才會一臉沉悶。
又有人說,智王此次畢竟只帶了一萬騎軍,冒冒然拼上七萬羌族,說不定只是打了個慘勝,所以借着報捷回城搬援軍來了。
百姓們議論的熱鬧,城下這些軍士也都在納悶,他們不同尋常百姓,知道傳令快騎報捷時不該如此匆忙,心知有異,有幾名軍士忽想起今日城上還有位公主親命的布衣客卿,忙向城頭望去。
見軍士們一臉求教的看了上來,梁正英笑了笑,又轉頭望向城門外快速而來的幾道塵煙。
「報————!」
塵煙散處,又一騎傳令軍向幽州城門長呼而近,這一下城下的人群都直了眼,再往北門外仔細看去,城外塵煙不絕,似有一整隊騎軍正疾馳而來。
「咦?這是怎麼回事?報個捷還要一撥撥的來?」百姓們驚訝出聲。
「快馬連騎令?」城下守軍卻都變了臉色,今日之事果然有些蹊蹺,明明是捷報,居然用上了遇緊急軍情時才用的快馬連騎令。
「順州大捷!」第二名快騎沖入城門後,也是一聲大喝。
百姓們忙迎了上去,跑的快的人直接向那快騎喊道,「兄弟,幫忙說一聲,這仗到底打成什麼樣了?順州是不是已經被那些羌族給屠盡了,城裏還有人活着嗎?」
這名快騎不似之前那名傳令那般匆忙,他勒了勒馬,向人群道:「羌族並未屠城,只破城時殺了幾千百姓,智王已奪回順州,還派人留守安撫城中百姓。」
百姓們長出了一口氣,城池既已奪回,那這一仗是必勝無疑了,可看看這前後兩名傳令軍士,臉上殊無大勝後的歡喜之色,大家不禁又想,難道智王只是奪回城池,沒有追上羌族?當下又有人問道:「這位兄弟,是不是羌人都逃跑了?羌崽子殺了我們幾千人,這仇可不能不報!」
「放心吧,智王已經替大家把仇給報了。」那傳令搖了搖頭,「不過,我們倒是寧可希望把這仇報在拓拔戰身上。」
「什麼?難道這事真的是拓拔戰在背後搗鬼?」百姓們驚訝道,想起城中傳的消息,紛紛道:「還真被公主猜中了,果然是拓拔戰使的壞!」
又有人問:「那智王和羌人打得怎樣了?那羌酋被逮住了嗎?」
幾名守軍搶着問:「兄弟,我軍傷亡如何?」軍士所想與尋常百姓不同,一萬將士出征七萬羌人,這勝利獲得的必是慘烈。
傳令這次卻不肯再說下去,拱了拱手道:「各位借過,我還有要事需報知公主。」說完,他一打馬,也直奔城中。
百姓們愈發摸不着頭腦,想着今日這事情還真是古怪,打完勝仗報個捷都搞得神神秘秘的,連着來了兩撥傳令,可都是把話說一半就直奔太守府,難道這一仗里還有些什麼不能告人的玄虛?
梁正英慢慢的從城樓上踱下,見眾人發怔,一笑道:「都楞着幹什麼?還不散了?」梁正英自從當了耶律明凰的布衣客卿後,常遊走城中,且再無從前任仕時的架子,每每與人談笑風生,所以大家都與他相熟,百姓們不知究竟,心裏憋得慌,哪肯散去,幾名軍士湊上前問道:「梁大人,您看今天這事,是不是太古怪了,快馬連騎令非緊急軍務不得使用,而且兩個傳令兄弟都是一臉肅重的模樣,會不會是我軍傷亡太過慘重?」
「智王用計,又怎會使我軍傷亡過重?都打了勝仗,你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梁正英微笑着一指城外,「瞧,這不又有傳令來了?」
「報————!順州大捷!」又一名快騎奔入城內。